昏暗的柴房内,一盏油灯微微地燃烧着,青色的火苗在鞭子的风声下不断地晃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映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见七个人被捆在一起,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瑟瑟发抖。不远处,一个人头发散乱,被死死地绑在木桩上,蘸着盐水的皮鞭不时地打在那人的身上,渗人的惨叫声和鞭子的劈啪声混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徐三娘,你说你就老老实实地把侯军尘的计划讲出来就是了。他既不是你亲爹,又不是你丈夫,何苦替他卖命!”陆爷狠唾了两口唾液在手上,随手抖了个鞭花,继续劝说道,“只要你把他们的计划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我以临危镖局的名义保证,不再伤你一根汗毛。不仅如此,还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你也不必怕五岭山脉的那帮人事后报复,和你说实话吧,这次我们少镖头对那侯军尘的项上人头可是势在必得。今天过后,怕是就没有空?盗这个名号了!徐三娘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你说我们都是老相识了,你让我怎么舍得下手啊!”陆爷用鞭柄挑起徐三娘的下巴,啧啧叹道。
旁观的几个大汉闻言又是一通大笑。
“陆爷,您若舍不得可以让我来啊!”
“让我来!让我来!”
“啊呸!”徐三娘仰起头来呸了陆爷一脸。
此时她披头散发,脸上的水粉由于汗渍和污迹早已一塌糊涂,整个人显得灰头土脸,只有那双眸依然明亮,眼神深处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伤口处的血珠由于鞭子的抽打早已从裙裳内渗透了出来,徐三娘却恍若未觉,只有在实在无法忍受疼痛时才惨叫出声。
“就你,也能代表临危镖局?不过是看门的一条狗罢了,还敢在老娘这里耍威风!等到我五岭山脉的人来了,你就知道什么叫做马王爷的第三只眼!”徐三娘的声音愈发地凄厉起来,说到最后竟诡异地笑了起来,仿佛九幽地狱的厉鬼一般。
陆爷听到徐三娘的嘲弄之后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他瞥见旁边那帮同伴憋笑的样子,心头一阵火大。他刚欲再度挥鞭教训一下这个疯女人,就被一个阴沉的声音打断了。
“那我可还做得了临危镖局的主?”
焦汗青从柴房外走了进来,面色阴戾,深沉的就如同一潭浊水。他继续说道:“陆叔是我们临危镖局的老人了,他若不能做主,那怕是没几个人能说了算的!”
那陆爷听得这话心中郁气不由一扫而空,满面红光,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聚焦在徐三娘身上,似乎颇为不屑。
“怎么样,徐三娘?方才陆叔的承诺现在依然有效,只要你弃暗投明,我临危镖局保证你的安全。我不妨再和你透个底,这次我们可是代表官面上的人物来的。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官斗!这空?盗再牛,五岭山脉再高,能斗得过朝廷吗?侯军尘恶了袁郡守,只有死路一条,徐三娘你要跟着他这艘破船一起沉下去吗?”焦汗青‘循循善诱’道。
“那又如何?蜉蝣虽只一日寿,亦有遨游天地心。空?唯尊义气侯,五岭山脉断恩仇。”
徐三娘吟唱的声音越来越大,在柴房内不断地回响。她仿若一个虔诚的信徒,眼神突然迸发出明亮的神采,接着道:“你们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指望我吐露半个字,做梦!”
陆爷勃然大怒,抖了个鞭花,手中皮鞭还未抽下,却被焦汗青一个眼神制止了下来。他虽不解,但依然悻悻然垂下鞭子,狠瞪了徐三娘一眼,然后跟着焦汗青走出了柴房。
“直接动那枚暗子吧。”焦汗青低声说道。
他看到陆爷欲言又止的样子,出言解释道:“得川叔是自己人,小侄也就不瞒着您了。假消息早就发了出去,可是侯军尘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我担心有诈,还是早点将他们的计划弄个水落石出比较好。”
陆得川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本想着那暗子少镖头还有大用,就一直没有动。既然如此,我定撬开徐三娘这疯婆子的嘴巴!”
说完陆得川抱了抱拳,一脸狠辣,直接转身进了柴房。
焦汗青却并未离开,而是气定神闲地在柴房外等待。
不一会儿,柴房内就传来男人哭叫的声音。
“你们敢!”那是徐三娘的厉声喝骂。
可这在陆爷等人耳边却没有丝毫的用途,手中的皮鞭毫不犹豫地朝着几个男子抽了过去。
就在这七个男子中的几个快被打得一命呜呼时,一道无助的声音在噼啪的鞭声中响起。
“够了!我说!我都说!”徐三娘双目无神,嘴巴一张一翕,仿佛泄了气一般。
柴房外,焦汗青的嘴角划过一丝完美的弧度。
可等陆得川出来把徐三娘的口供一字不落地汇报完后,焦汗青的脸色却再度变得阴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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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将过,小镇外的密林里一片漆黑。虽然月儿不吝将柔和的黄光洒向大地,但却被繁茂的枝杈树叶遮挡了下来。只有微风轻拂之时,才能从缝隙中洒出些许斑点,点亮这昏暗的林中世界。
侯军尘此时踱着步子朝着山匪驻扎的地方走去,虽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那五岭山脉大当家的气势依旧逼人。不时的有人站起身来,捶胸示意。而侯军尘也只是稍稍颔首回礼,径直朝侯军飞的方向走去。
侯军飞当下正抱着一块大肉啃得不亦乐乎,看到自家大哥过来,直接撕了一块下来,递了过去。由于隐蔽需要,整个匪帮禁止生火,但对于头领们来说,搞到些许好吃好喝的不要太过轻松!
这酱牛肉本就是熟食,此刻虽未加热,但丝毫不影响其鲜滑劲道的口感。侯军尘也不嫌弃,接了过来,和侯军飞并排坐了下来。
侯军尘咬下一大口牛肉,一边嚼着一边说道:“这老万家的酱牛肉真的是郴县一绝啊。”
“那当然,这还是我拖老七替我带的。”侯军飞囫囵地说道。突然,他又好似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壶酒:“大哥,要不要来点啊?”
侯军尘脸色瞬间一肃:“大战在即,喝酒误事!”
他看到自家弟弟讪笑的样子,心头一松,表情一变,笑道:“不过喝两口助兴却是无妨。”
侯军尘直接夺过酒壶,干脆地灌了两大口,大呼一口气道:“爽!”
他把酒壶递了回去,感慨道:“我们兄弟俩,好久没有像这般,单独一起大口喝酒吃肉了!”
“可不是嘛!”侯军飞也咕噜了两口,点头道,“自从上山后,不是大哥你忙,就是我忙。结果家业倒是越忙越大,只是聚聚的时间越忙越少!”
侯军尘微眯着眼睛,看着透过密林的点点月光,长叹一声:“没有办法啊!大幕已经拉开,这乱世之中,你不拼命向前跑,别人就会踩着你的尸体超过你啊!就比如这次……”
只听侯军尘的声音低沉了下去,侯军飞连忙劝解道:“大哥,侄儿的事你也不必太过难过,这次我们过来,就是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却见侯军尘摇了摇头,反而率先岔开了话题:“军飞啊,你可知先前我为何让你谨防走漏了消息?”
侯军飞的脸色蓦地紧张了起来,他环顾周围,发现山匪们看到头头们聊天,自觉地远散了,这才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大哥可是怀疑我们这边出了内鬼!”
侯军尘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为袁轻舟和我们交易了这么多年,会不在山上埋下几颗钉子?”
“那既然这次计划都被泄露了出去,大哥,不如这次我们退回去,再从长计议!”
侯军尘似笑非笑道:“你这次的想法倒是和吕孝天一样,哈哈!”
“别拿我和那瘟生相提并论,看见他就烦得慌。说不定,他就是内鬼!”侯军飞恼怒道。
“不就是他告了你几次状嘛!我早就告诫过你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山寨要想壮大,一定要守规矩。所谓上行下效,如果你这个头领率先坏了规矩,还有谁会去遵守呢?”侯军尘揶揄道。
他看到侯军飞涨红了脸还欲分辩的样子,不由正色道:“军飞啊,你也不小了,大哥没有了儿子,以后这个山寨注定是要交给你的!你也要尽快成长起来才行啊!”
“这是哪里话,大哥你正当壮年,我这人脑子笨,只管跟在大哥您后面干就是了!”
侯军尘听得此言哈哈大笑了起来,拍了拍侯军飞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吕孝天这人确实有野心,不过大哥要告诉你的是,你用一个人,主要看的不是他能不能用,而是要看他有没有用!”
“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等着我们呢!”侯军尘再度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头,站起身来,负手扬长而去。
只剩下侯军飞一人坐在原地,苦苦思索着自家大哥话里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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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三娘!”
午夜时分,柴房内突然响起了低如蚊呐的声音。却是那客栈的账房先生不知怎的挣脱了绳索,来到徐三娘的面前,不停地摇晃着她。
“嗯……”徐三娘的声音才至喉口,就被那账房一把捂住口鼻,同时示意她不要出声。
徐三娘这才回过神来,哪里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此时她身上的绳索已经尽数解开,可徐三娘刚一动作,就差点疼得叫出声来。先前身上已被抽得皮开肉绽,如今哪还能直立行走!
她死死压住牙关,忍着身上的疼痛,示意那账房先生直接先走,不要管她。没承想那账房径直俯下身来,将她背至身上,向着一堆柴火走去。
徐三娘伏在账房的背上,心中不由感到丝丝温暖,似乎自己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瞥见趴在桌上的大汉,心中不由悚然一惊!
那账房显然察觉到了后背上人儿的紧张,连忙扭头温言安慰道:“不用紧张,他们都中了‘迷魂香’,没有三个时辰是醒不过来的。”
徐三娘这才注意到那几个伙计也歪着脑袋躺倒在一侧,睡得仿佛猪一样。她这才宽下心来,用力地搂紧了身下之人的脖颈。
账房先生轻轻地挪开柴堆,掀起布满灰尘的麻布,露出一个长宽三尺的方形小门。打开小门,木制的层层阶梯出现在眼前。账房将徐三娘往上挪了挪,然后背着她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
原来柴房内竟有一条暗道,直通外面。俗话说‘狡兔三窟’,徐三娘这类山匪尤为注重这些,果然关键时候救了她一命!
幽暗的密道里,账房背着徐三娘,快步向前方跑去。徐三娘的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替他照亮前进的道路。
“三娘,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都是我没有……”
“王郎,不用说了!”徐三娘一把捂住账房的嘴巴,整个人的身体紧贴他的后背道,“我都懂!”
账房先生脚下的速度一点不慢,边喘边道:“我好容易趁着那个姓陆的去小解,这才敢使出那‘迷魂香’,不然肯定瞒不过这老江湖!好在计划顺利,虽说差不多只有三分钟的功夫,但足够我们跑到出口了!”
“只要我们到了大当家那里,就绝对安全了!”
他后背上的徐三娘却是神色一黯,低声道:“不能去大当家那里!”
“为何?”账房不解地问道。
“我今天把山上的计划全都供了出来,若回去,怕是要受那三刀六洞之刑!”徐三娘咬牙道。
“你今天和他们说的都是实话?”账房被这消息一惊,连带着脚步都慢了下来。
“当然!人家一看到你要受刑,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我……我……”账房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都是我太弱了!害得三娘你受苦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王郎你不用责怪自己,你能舍命救妾身,妾身已经很满足了!”徐三娘柔声道,“我想过了,这次若能侥幸活下来,你我就找一个小村庄,从此隐居下来,白头偕老,我就十分满足了。”
那账房先生脚下突然顿了顿,然后才回道:“好!好!”
此时出口已就在眼前,账房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手推开铁门。
可诡异的是他竟一下将软弱无力的徐三娘甩了下来,任由徐三娘摔倒在地,然后如同猴子一般窜了上去。
只剩下徐三娘手足无措地躺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弃她而去的王郎。眼角处,一滴泪珠滚落下来,竟是血红血红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