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前不忘再叮嘱了周俊林几句,周俊文便匆匆离去。
那边前脚刚走,这边周俊林瞬间变了模样,大手一挥将桌上的折扇插在腰,挽起袖子拍案而起,高声喊道:“小二结账!”
一桌众人毫无准备,着实被这一出给吓了一跳。不明所以,龙兴华有些恼怒的起身问道:“俊林你这是作何?”
“几位哥哥末恼,且听小弟把因言。”周俊林重新揣起折扇,撩起袍子学着剧腔转了两步,唱道:“古人云,有菜无酒难成宴,有酒无歌难成仙。如今这、这、这粗茶淡酒怎是好啊,怎是好。”
说着又挤到何峰与钱石友之间,换了个语气接着说道:“前面两条街,翠云居!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菜,翠竹十八珍;酒,竹叶女儿红。这里不仅山好水好酒菜好,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儿更好!”不待说完,自己却在那儿‘咯咯咯’的失笑起来。待自己发现失态了,却故作镇定的咳嗽了一声,负手而立,很正派的又道:“沉鱼落雁之美,闭月羞花之色,燕瘦环肥之容,各需所求无一不有。”
看看众人,周俊林顿了顿,又道:“当然这其表并不重要,更难能可贵的是,个个诗词歌赋无一不通,琴棋书画样样精绝!各位哥哥觉得如何,要不然咱们趁此机会给他来个,花前月下才子佳人的美谈可好?”
周俊林说完颇有些得意,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看了众人一眼,便翘着高腿哼着小调,拍打折扇闭着眼睛等待答复。
几人听后倒是神态各异,何峰与钱石友已过及第之龄,虽已定亲却仍未娶妻,所以血气方刚最是听不得这些,更何况才子本风流也算一件雅事。只是钱石友面皮薄了些,虽有心向往但仍面露犹豫之色。而周昌咋一听有些吃惊,随后越听脸色越难看,对着周俊林怒目而视,手里拽着拳头端坐在那儿不言不语。一旁的龙兴华心中也有气,一个劲的往自己杯中斟酒,酒满即饮,连饮五杯方停下,重重的叹了口气,有些复杂的看了周俊林一眼。这也难怪,几人之中唯有二人年龄最大,已过三五几近不惑之龄,都是三度春闺落第,如若下次仍不能高中,保不齐今生科举之路就此而止。
而最精彩的还数李世景了,只见他十分诧异的看着周俊林,张大嘴久久没能回神,眼神中即充满了兴奋的向往,却又带着胆怯害怕之色。也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早已羞的双耳通红。
“林哥儿,这次你能不能带上我,让我也去开开眼。”李世景小心翼翼的将身子挪过去,轻声的在周俊林耳旁说道:“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烟花之地,在扬州的时候瑶妹看的紧,这回说什么你也得带上我。”言语之中说不尽的委屈,倒不完的苦楚。
“什么林哥儿。”周俊林举着扇子点了点李世景,说:“我是你十一舅哥,这身份此次回去你恐怕是逃不掉了。想想我那妹妹也是苦,从小跟你订了娃娃亲,以为终身大事有了着落。可曾想再过半年就到桃李年华,算的上是老姑娘一个了却依然没能嫁出去,命苦啊!”
看着李世景那苦瓜脸,周俊林就觉得开心,笑道:“妹婿你可不知道,为了这事儿,我三姨娘都急上火了,天天围着我家老爷子转,可这事儿没老太公发话谁也做不了主,如若不然早两年你就被我姨娘绑过来做了上门女婿了。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想我那妹妹不仅人长得貌美如花,而且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有我这个哥哥在,那更是不用多提。守着如此一个大娇娘,你居然还想上青楼,你好意思么?”
“林哥儿你说着话昧不昧良心,咱们三人也就前后脚差了几个月出生而已,从小一起玩大的,瑶妹那个性能跟知书达理粘上半点边,我就当着你的面把这盘子吃了。”一提到周俊林的妹妹,李世景就激动的不行,直接端着酒壶就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十分沮丧的说道:“不是瑶妹命苦,而是我李世景命太差。也不知道你们周家是烧香太勤还是怎么了,主家一脉三代无女,好巧不巧生了个瑶妹吧,却又让我给赶上了。”
“这就是了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李世景又大喝了一口酒,略带醉意的苦笑道:“天造地设!从小被一个女孩子追着打也算天造地设?想我李世景也算江南才俊,居然长这么大连青楼都不成去过,每每有什么诗会灯会,你那好妹妹哪次不是像看犯人一样死死把我盯着,如果哪个花魁小姐的胆敢多看我一眼,她非把人眼珠挖出来不可,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哎,景哥儿你也知道我那十三妹乃我周家三代单传,上有老太爷罩着,下有各叔叔姨娘疼着,就连我这个扬州横着走的小霸王在她面前也只能乖乖缩着头,你就认命吧。反正一生几十载,转眼即过忍忍就好。”周俊林很是同情的拍了拍李世景的肩膀。
“忍,你说的倒是轻巧。”也许是说开了,也许是醉了,李世景的声音渐高,拍着桌子激动的说道:“大前年七夕灯会,想想我堂堂举人老爷,居然因为一个女子问路,被你妹妹按在街上打,你说说,你说说,这是成何体统。”
“我!”李世景用手指着自己,大声说道:“堂堂七尺男儿,扬州大才子,见官不拜的举人老爷,居然在大街上当着众人的面被一个女子骑在背上打,你可知道当时没把我羞的跳河而死!”
“这事的确是我妹妹做的不是,可后来不也被老太公重重责罚了嘛。”周俊林为李世景满上酒,安慰道:“你不也因祸得福吗,最后老太公下了死命令‘未嫁不得相见’就把她锁在家中,如若不然这几年你哪来的清静,没有这几年的潜心静学,你又如何过得了春闺,所以因果循环自有天论,想开点吧。”
“责罚?!”李世景苦笑了一下:“足不出户也能算重责?如果算的话,那也是罚的我,这三年羞愧的我连大门都不敢出。可更过分的是瑶妹居然好几次搭着梯子往我们家翻,没把我吓得往床底下躲。”
“不是吧,我怎么没听说,十三妹做的也太不应该了,该罚,狠狠的罚!”
“这次殿试过后,说什么我也得把这婚退了,如果退不了,以后也得把她休了,七出之律都不用,就欺夫一条足矣,要不然我就真没法活了。”李世景又接连喝了两杯,带着七分醉斩钉截铁的说道。
休妻?你也敢。周俊林心道:不说我妹妹这关你过不过得了,就凭两太公的关系,那也铁定没戏。再说了没有山长的溺爱,我妹怎敢把你欺负成这样!
“没想到妹婿境遇着实让人同情,今日舅哥我冒着回去被妹妹斩杀的危险也要带你去青楼走上一朝。”
“好,去青楼,我们现在就去。”李世景已经醉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谁不去,谁就是乌龟王八。”
“小二死哪去了,赶紧!爷要结账。”周俊林起身扶着李世景,拍打着桌子朝楼下喊道。
“啪!”一个空酒壶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碎屑纷飞。
周昌满脸通红站在周俊林身前,一只手拎着周俊林的领子,一只手握拳作势要打。还好龙兴华留意的快,第一时间便上去将周昌抱住了:“周昌兄有话好好说,你这是作何?”
“周昌兄,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喝醉了?”周俊林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出给弄蒙了,问道。
“打的好,打的好。”看来李世景是真醉了,周俊林刚一松手,他便坐在凳子上拍手叫好。
而坐在对面的何峰与钱石友愣愣的看着,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哎!”最后周昌还是没能下的去手,只是用力一推便松开了手,可是周俊林搁着凳子站势不稳,连同凳子与李世景一起绊倒在地。周俊林被弄的莫名其妙,刚刚还念着同窗之情,兄长之义有所忍让,这下火气上来了,也不管那么多了,爬起身便要发火,可惜却被周昌抢了先。
周昌指着周俊林的鼻子,破口大骂道:“看看你那模样,不过是个溅商的纨绔之子,烂泥一团,能中个秀才已算幸运之至,中了举人更是蒙你祖上三代阴德,你却不好好珍惜。你看看,你有哪点像读圣人书,行圣人理的样子,凭什么你这种人居然也能高中。想我周某五岁启蒙,七岁入县学,无论冬酷暑,无不埋头苦读,虽不能称头悬梁锥刺股,但亦不远也。如此才换来十八岁中得秀才,二十七岁中得举人,可到了这最后临门一脚,却始终迈不过去。”
周昌越说越激动,一步一步逼向周俊林:“你学识可有我高吗?”
周俊林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你品行可比我好吗?”
周俊林依然摇了摇头。
“那为何老天如此不公,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