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任谁又能想到一部电梯竟能左右一个县的政治格局。作为一个优秀的党员无神论者,李世景如今站在赫赫有名有着‘书记杀手’之称的县委大楼电梯门前,也不得不由衷感慨,冥冥之中必有天定,造化弄人啊!想自己在县长一位上一坐就是十来年,却始终不得寸进,好不容易费劲脑子斗走一个吧,却又来一个,如此轮换好几次,结果都没自己啥事儿。眼看就要到退休的点了,自己争胜的心也淡了,上天却开起了玩笑,直接两次电梯事故就病退了俩书记,这不上任王书记已在省医院躺了一个多月仍昏迷不醒。往往有些事儿还真没法说清楚,当了一个月的代书记,昨天市委常委会总算将那‘代’字去了,也算得偿所愿了。
望着冰冷的电梯门,李世景李书记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是以前他李世景顶多也只把这些传闻当作笑谈一笑了之,可如今已升任书记,这就由不得他不好好思量思量了,毕竟神鬼一事儿谁也无法保证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犹豫了半天,李书记最终还是稳妥起见走楼梯算了,然而对一个已经五十一二还略带哮喘的人来说,爬七层楼还真不算一件好事。
今天李书记来得很早,既没有用县里的专车,也没有安排人员接送,独自一人打个的士就来了。因为来得太早的原因,县委大院的电闸门都还没开,所以现在大楼里还是冷冷清清的没多少动静。
刚爬了四层楼,李书记就已有些力不从心,扶着墙开始喘粗气,好在李书记身体还算硬朗,只要理顺气息,再坚持坚持,上七楼应该没问题。然而正在此时,楼道上却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也不知是谁一大清早的就把打扫卫生的刘大姐给得罪了,这会儿正对着楼道地板发脾气,左一下右一下,甩得拖把污水四溅,还有几点溅在了李书记脸上。对于这个比自己小十来岁,自己还是科长时就在老县委打扫卫生的刘大姐,李世景并无太多好感,心眼小嘴碎不说,而且又特爱搬弄是非,十足的泼妇一个。
李世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影响自己大好的心情,便咳嗽了一声,气定神闲很有领导气派的接着爬自己的楼。
咳嗽声不大,刘大姐却听的很清楚,不过以她这种老江湖看来一般在个点来上班而且还爬楼的,不是刚进来的公务员,就是那些没背景没人缘的边缘人物。所以刘大姐连头也没抬,更别说理会。
“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李世景不小心踩到了拖把,刘大姐张口就骂,抬头还想接着来,可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李县,李书记您好,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刘大姐的献媚功夫也不耐,李世景虽然对她很反感,但身为县委一把手,也没必要跟一个泼妇计较,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走了。
“得意个什么劲,别以为当上了书记就不把人放眼里了,保不准哪天坐电梯的时候也把你给摔死!”见李世景不拿正眼瞧自己,刘大姐顿时觉得李世景刚刚升官就瞧不起人了,心里很是不舒服,不待人走远便开始小声诅咒道:“别以为走楼梯就没事儿了,一样摔死你。”
也不知是刘大姐的声音真不够小,还是李世景的耳朵太灵,反正一字不落的全钻进耳朵里,是人都有三分火,李世景觉得自己原本大好的心情就被这泼妇给破坏,如果不给她点厉害瞧瞧还真当自己这个书记好欺负。
“嗯!”李世景咳嗽了一声,声音很大,在楼道里还传起了回音,这是他故意的,好让刘大姐明白,刚刚她说的话自己已经听到,而且还听进去了,让她好好掂量掂量,自求多福吧。
一听到李世景的声音,刘大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已是人精的她如何听不明白书记的意思:“我的妈呀!书记,李书记刚刚不是在骂您,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个泼妇见识。”边说边往楼上跑,为一句话而丢了工作真是嘴贱的可以。
没跑几步就见楼道里,‘乒乒乓乓’一个人影滚下来,刘大姐上前一看,顿时愣住了:自己啥时说话这么灵验了!也就一两秒,刘大姐恍然醒悟过来,大事不好了,焦急的大喊道:“快来人啦,李书记从楼道摔下来了,快点来人啦!”
天启五年,大明王朝已是风雨飘摇,外有后金扣关,内有宦官干政,就连皇帝都不干正事儿当起了木匠,更别提满朝的文武百官。曾经风光无限的东林一党,如今也大势已去,首辅叶向高被贬,左光斗被杀,杨涟被抓,其余党羽有骨气的辞官回家抱孩子,见风使舵的赶紧改换门庭投了阉党。东林党一倒魏公公再无对手,朝堂之上可谓呼风唤雨只手遮天,权势之大尤胜皇上,已被百官封为‘九千九百岁’,如若不是身体少了点部件儿,估计‘万岁’都叫上了。
没叫上‘万岁’不要紧,那就加封‘圣人’吧。拍马屁这事儿古今皆有,可谁也没那么大胆敢拿‘圣人’的称号开玩笑,有位国子监监生陆万龄同学却不同凡响,不仅提出要在国子监里给魏公公修祠堂,还引用当年孔圣人写了《春秋》,现如今魏公公写了《三朝要典》为依据,要将魏公公尊为圣人。一个读书人,敢在这事儿上开玩笑,估么着要不是科考之年刷存在感,估计他也没这个胆。
寒窗十年苦,一朝为功名。三年一期的大考之年又到了,对于万千学子而言,这便是头等大事,即使天塌下来也只能末流等之。三月初三,会试放榜已有十几日,京城的气氛已经平复了许多,也只是偶尔还能看见一些含泪挥别返乡的落地学子,而高中的新晋贡生们现在也从大喜之中静下心来,为最后殿试做准备,争取考个好名次,搏个好前程。
城西状元楼,自从春闺以来,这里的生意就不成差过。
“**、怀仁,这里这里!”
周俊文与周俊林兄弟二人刚上二楼,便听见有人呼唤,寻声望去,见窗角一桌的几位同窗正挥手示意,周俊文歉意一笑拱拱手便走了过去。而一旁的周俊林一看是靠角的位置,心里倒是有些不快。
“**、怀仁,二位可来晚了,当罚!”不待二人坐下,同窗好友龙华兴便递上酒杯,笑道:“罚酒三杯,作诗一首,诸位觉得可妥?”
“不妥不妥。”一旁的周昌拍打着手中的折扇,起身摇头道。
“周兄觉得有何不妥?”龙华兴问道。
“就是,如果周兄不能说个子丑寅卯,我兄弟二人这罚酒说不得就得拉着周兄一起作陪不可。”周俊文举杯笑道。
周昌提起酒壶为二人满上,儒雅的笑道:“好事皆成双,今日过了会试,明日便能中个状元,岂能不讨个彩头。所以这罚酒不可为单,只可取双。”
“甚是,周兄所言甚是。好事成双,万不可单。”何峰也跟着起身接口道:“那就罚酒双倍,作诗两首如何?”
“好你个周昌兄。”周俊文对着周昌笑道:“这酒我领罚,不过作诗就免了吧,诸位皆乃我四竹书院才之子,小弟再献丑就不妥了。来!借罚酒一杯进大家。”
众人举杯皆饮,作诗一事就此聊过,罚酒过后二人坐下,众人又是一轮吃酒言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毕华却深深一叹,道:“虽然此次我扬州四竹书院,七中其三看似不差,但离恩师所料必中其五却也相差近半,实在是愧对恩师一番教诲。”
“临行前,恩师对我们寄予厚望,可如今除俊文、俊林与世景三人,你我其余四人却名落孙山,回去恐怕少不了一顿责罚。”何峰道。
钱石友摇头苦笑道:“责罚倒是其次,只怕恩师失望过甚,从此对你我四人不闻不问,那该如何是好啊?”
“不会,不会,家祖父绝不会如此对待几位贤兄,这点小弟可用性命作保。”一边是自己同窗多年的好友,一边是自己的祖父,李世景不想二者之间有丝毫芥蒂,赶忙起身道。
对于钱石友的担忧,周俊文有些不快,道:“你我皆在恩师身旁求学多年,恩师岂是如此势力小人,如有再疑恩师之言,休怪我不恋同窗之情。”
“这,这……”钱石友顿时便被斥红了脸,虽想极力辩解,但吱唔了半天没能说出半句话来,然而话没说出来,委屈的泪却先掉下来了。
“俊文兄切莫生气,石友贤弟并不是这个意思,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对我们恩重如山有如生父,我们岂能忘恩。”赶忙龙兴华解围道:“石友弟虽非无心之过,但子不言父,当罚,那就罚酒三杯以儆效尤。”
钱石友感激的看了龙兴华一眼,二话不说举杯便饮,三杯过后仍觉不够,又连饮三杯。
经此一事,气氛有些尴尬,众人虽不时举杯但不在多话,事后周俊文也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不多时便起身告辞:“晚时户部给事郎中王大人小儿满月,贤弟需代父赴宴,所以万分抱歉,无法自此就留,现薄酒一杯祝各位一帆风顺,三年之后咱们朝堂相见。”
“借俊文(兄)吉言,三年之期京城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