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陵再次感受到自己伙伴浓浓的恶意,忍不住又一次与尚京贤默默对视。二姐笑:“我这向来喜欢热闹的弟弟,终于安静了。”
“可不是,人会长大的。”尚京贤回答二姐话后,又对那个下人道:“你的回答真质朴,因为你一辈子吃过最好食物就是芋头,所以在你眼中,钱国舅应该每天都吃到这么好的美味。那么我们不妨大胆设想一下,全国都有哪些特产?西北人会说钱国舅大人顿顿泡馍和烤羊腿,鱼米之乡的百姓说他顿顿吃莲藕和鸭蛋和汤圆。某些地方的乡下人说他顿顿吃萝卜和白菜,又或者玉米面窝头……”
“确实有趣。”二姐道:“看不出承乾不光为人幽默善谈,而且见多识广。”
“我去过的地方太多。你们不知道,有些地方还喜欢吃虫子。蝗虫和竹虫都是他们最爱。如果按此说法,当地人会说皇后的亲弟弟顿顿一大碗蝗虫。还有地方吃蛇鼠,有些地方吃鳝鱼。”
尚京贤太搞笑,惹得钱江陵再度抬头无奈与他对视。说真心话,从尚京贤开始滔滔不绝的言论过后,钱江陵已经不知多少次无奈与之对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两人关系有多好。
偏偏尚京贤越说越来劲,道:“金陵的火腿味道佳,当地人会说皇后亲弟弟餐餐离不开火腿和板鸭。海边吃鲜鱼,会把最新鲜的鱼切成片,生吃,此菜名为鱼脍,味道鲜香,是当地人最好食物。若是问他们皇后亲弟弟吃些什么,他们必然首推此菜。”
“西边的醋全国有名,你要是问当地人,他们会说皇后的亲弟弟天天一坛醋。”
可惜宋代虽然已经有辛辣味道的胡椒,仍没有辣椒,须知辣椒是宋代以后才进入我国的食材。所以今日备受推崇的川菜,宋代人是品尝不到的,还有那个时候的西北地区,也吃不到好吃的油泼辣子,甚是可惜。
否则他们不但说钱国舅天天一坛醋下饭,更要说他天天油泼辣子红亮亮。须知道钱江陵可是鱼米之乡长大的孩子,饮食向来清淡,倘若天天让他的饭碗中都油泼辣子红亮亮,还不得辣哭他。
钱江陵这顿饭吃的太委屈,又不能辩解,只好无奈望向尚京贤,求他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
不知怎的尚京贤突发奇想,侧身问钱江陵道:“光听我废话,你都还没说,我们这位国舅每天都吃些什么?”
“吃饭。”钱江陵没好气道。
“这回答实在精辟,两个字解决在下话题,真是令人钦佩。不管皇后的亲弟弟每天如何食不厌精,归根到底吃的都是饭。”尚京贤故意道:“我看钱公子都不夹菜,可见你确实爱吃饭。不如这样,就让在下亲自为钱公子盛饭,你看可好。”
凌薇不怀好意的笑笑。看热闹果然比起吃饭有意思多了。
“好意心领,不用麻烦尚公子了。”钱江陵含恨道:“我是说我们操心别人吃什么饭作甚,不如把我们自己的饭吃好,否则这么好的饭菜要凉了。”
二姐夫秉承沉默是金的优良传统,一直不配合尚京贤的说笑。二姐道:“开始我还不相信,如今见我家宝贝弟弟终于长大了,人也稳重多了。也不知这些年你如何历练自己,可否说与二姐听听。”
钱江陵宛如被人捉住小辫子,神情别扭极了,困难道:“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解释清楚的,容弟弟日后跟你说明白。”
“我看不用,一定和你的朋友有关。我看你今天带来的朋友个个品位不凡,一定是他们改造了你。”
凌薇忙点头,金蝉含笑看闺蜜。二姐何等冰雪聪明,马上知道一切,她笑盈盈道:“你们不知道,我这宝贝弟弟过去有多么骄纵,都被我们几个姐姐惯坏了,一天都不闲着,就如同峨眉山上的灵猴般多动。多亏遇上你们,他的顽劣脾气改了很多。”
“灵猴,二姐您说的太贴切。不过我们没想到这点,我们私下叫他……”
不待凌薇后面话出口,钱江陵匆匆放下碗筷:“多谢二姐夫款待,我吃饱了。忽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去办,你们慢慢吃。”
说话间钱江陵已经起身逃命去也。金蝉多少不好意思,毕竟这是钱江陵二姐家。谁知二姐并不生气,反而夸凌薇厉害。“过去他可不这样,没想到如今妹子一开口,他就逃命。如卤水点豆腐一般制住我那宝贝弟弟。”
“二姐你说的太好,多夸夸我。”凌薇撒娇的态度神似钱江陵,但她自己都不自知。
“好啊,我二弟是大将黄盖,妹子你是周瑜,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二弟是廉颇,妹子你是蔺相如,廉颇遇蔺相如,只能负荆请罪……”二姐果然饱读诗书,善于引经据典,一口气说了很多历史典故。令人好生佩服。
“二姐学富五车,令人钦佩。”尚京贤夸张道。
这顿饭除了钱江陵食不下咽,其余人吃的可是其乐融融。
事情是这样的,在二姐家。凌薇和尚京贤没事偷偷叫钱江陵外号。凌薇喊他钱宝宝,而尚京贤更过分,喊他钱国舅。害得钱江陵提心吊胆,还没有在客栈休息的好。
根据下人描述,官府画出嫌犯大概模样。将布告贴在墙上,没有说此人行窃,而是说他被劫杀,让家属来认尸。这招够歹毒,只不过万一家人不上当就完了。
不曾想真的在布告公布没多久,就有一个白发老太太哭着过来,说死者是她的儿子,多日未归。
敢情从此人行为上分析,是个酒鬼。尚京贤考虑他事成后会去饮酒,醉了,不归。家人必然着急。这个布告对于其家人,必然管用。
顺藤摸瓜,找到嫌犯,招供。同时嫌犯说出那晚,他将刀子架在夫人脖颈上,胁迫她不要声张。因此妇人是他派来的内应,纯属无稽之谈。老爷在尚京贤面前,对妇人道歉。妇人破涕为笑,一切都圆满。
说起嫌犯的来历,是村里人,身体残疾,靠行乞骗财为生,抓他时,他身上还穿着行窃时的衣服,衣摆上有泥,看颜色就是员外家狗洞的泥土。昔日村民同情他,没少帮忙。就连失窃院外也给他送衣服和食物。没想到此人恩将仇报,偷恩人的东西,被善良的村民唾骂。
之后钱江陵带尚京贤和凌薇投靠二姐家。看不出二姐夫如此清廉,明明是知县,家中的物品简单不奢华,还不如当地富商的家。但住着很舒服。
尚京贤暗示钱江陵最好对二姐夫吐露实情,以免日后被二姐夫从别处知情,反而更加不好。钱江陵为难,他二姐夫高傲,有些话不好开口。尚京贤说你瞒不了他一辈子。钱江陵犯愁。
事情还可以是这样子的。尚京贤看钱江陵不敢声张自己目前身份,有心帮他,没事小声道:“钱国舅,钱国舅,你在哪?有何吩咐。”
“闭嘴。”钱江陵恼了。并非他有心隐瞒自己最敬重的二姐夫。尚京贤不知道其中内情。这都是钱大人的缘故。
毕竟钱江陵的爹生性心高气傲,看不上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二姑爷,很多事情不与他商量。如今家中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曾告知二姑爷,仿佛家中没他这个人,因此连二女儿都被疏远。
如今钱江陵偶遇二姐夫,怕二姐夫起疑,认为他和他爹串通一气瞒他。也怕二姐夫把他看做他爹那样的人,瞧不起他。更怕二姐夫会生他的气。
正因为这样,向来伶牙俐齿的钱江陵忽然成了笨嘴傻小子,跟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敢开口。
那个时候官员不那么好当,不光需要有学识,还要有钱。有些地方还需要捐银子买官,所以很多寒门子弟即便品学兼优,又有报国之心,怎奈何囊中羞涩,与官门无缘。像二姐夫家境清贫,如何当上这小小地方的知县?
原来这里贫困,十年九旱。故而没人愿意在此为官。这个官职才落在二姐夫头上。根据二姐夫掌握的情况来看,这地百姓生活十分困苦,积劳成疾。即便这样一个穷乡僻壤,过去的官员在此依然中饱私囊,横征暴敛。这几年来官员不去治理旱灾,却与当地巫师、巫婆勾结。以求神赐雨的借口,强行对当地百姓乱摊派。令当地百姓有苦难言。
那么旱灾可有缓解?当然不可能。地里别说庄家,就是草都不生长,可谓是年年旱、年年荒。至于官员贪够了,就带着金银财宝转移阵地,去往他处继续行骗。让这个地方的黎民百姓更加贫病交加。
今年二姐夫来此,打算彻底改变这里贫穷落后的面貌。听了二姐夫的话,钱江陵和他几个朋友的心都温暖了,就不知二姐夫有何打算。
“我打算一改往日恶习,今年不求神拜佛,直接把财力用于打井修渠,不耽误今年农耕。还有蓄水池的修建也很重要。这里不是一年到头都无雨,只不过这里没有大的池塘和湖泊,有雨水也都跟着河水流走。倘若家家户户都有蓄水池,既解决百姓生活饮水问题,还解决耕种问题。眼下即将进入春季,又要到春耕时节。为了不影响今年的收成,即日起开展这项工作。”
金蝉大小姐不懂农事,惊诧道:“现在还未出冬季,土地一定冻结。如何修建蓄水池?”
二姐夫耐心道:“这里地处南方,气温回升的早些。我亲自去地里验看过,泥土已经解冻,非常松软,已然可以动土。”
心细的钱江陵也道:“我来时,就已然发现,这里的河水已经开河,说明这里温度没有想象中寒冷。”
金蝉一想也对。就听二姐夫从容不迫道:“都说春雨贵如油,我们最好赶在雨季来临前,做好准备工作。等到春耕时节,可以大量储水,用作生活和灌溉农田使用。”
“不愧是我最崇拜的二姐夫,想问题就是透彻。你放心,我们一定大力支持。”
尚京贤心动之余频频点头。凌薇也忽然明白钱江陵的心意,以及为何他如此敬仰二姐夫。如今看来,凌薇也无比崇拜二姐夫。
不过计划再好,赶不上变化。二姐夫在此地当官没多久,那些苍蝇化身的巫师巫婆闻风赶来,想要与之同流合污,继续鱼肉当地百姓。遭到二姐夫坚决反对和抵制。
二姐夫已经派人想办法落实自己的救民行动。这点和钱江陵不谋而合,他喜欢古代那些反迷信的大人,比如魏文帝时期的西门豹治邺。当时西门豹不但业绩明显,还破除当地人迷信思想,严惩欺骗无知村民的巫师。令人拍手称快。
因为今年的知县老爷清廉爱民,巫师巫婆得不到好处,居然敢在外面放风声,说二姐夫不敬佛,身上有晦气。拜他所赐,今年当地还是好不了,不是遇上大旱,就是遇上洪涝。到时候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