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俞墨卿嘴角抽了一抽,她低头看看自己,也不得不叹口气承认身上的血污和被瘴气染黑了边边的衣服十分不美观,但咀嚼着这两个字总觉得有哪里不舒坦。
煞神...可她明明是在行善积德,救眼下之鬼于水火。
这就是为何她捉鬼总不让人看的原因,人族向来是最胆小好奇心却又最重的一族,就好比她收拾胡爷家小妾那次,说了不让看,厉鬼吸人血那画面连她都觉得甚为恶心,那胡爷非得抠破窗户纸看个清楚。
结果吓得魂飞魄散,冲出门去,边喊还边嚎,“吸血啦!”
待她收拾完毕自那小院出来时,精力消耗过度嘴角挂了一丝殷红,惹得十来个家丁面面相觑,眼睛一翻,吓过去了。
自此,她吸人血提升修为的故事便愈传愈广,愈广愈盛。
而今,眼前这俩人好歹没吓晕过去,看她的眼神却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你......”重珏张了张口,还不忘把李琼往身后护一护。
这眼神让俞墨卿想起以往,心中不免有些恼怒,“你们出来做什么?”
“重大哥见黑气散了,便想出来帮你,想不到居然撞上你行凶!”李琼喊道,他明显对那水鬼心有忌惮,往后又躲了躲。
“......”俞墨卿捏了捏拳头。
“我...”那水鬼大着舌头,一双被水泡成馒头的手摇个不停,却吐不出第二个字来,显得焦躁万分。
“果然是个煞神,连鬼都不放过!”李琼想到俞墨卿传言种种,低声嘟囔。
君迟意也没想到这二人有胆子出来,站在一侧说不出话。
李琼声音不大,刚好够俞墨卿听个一清二楚,她只觉得自己额上爆出了一根青筋,咬咬唇,怒极反笑着向重珏一步步逼近,准确的说是往重珏身后的李琼逼去。
“算了算了。”重珏见她走过来,突然显露了草包的本性,颇狗腿地陪着笑向后退去,可他退一步,俞墨卿便逼上一步,直直逼他护着李琼装上一棵桦树,李琼“哎呦”一声,却不敢再说话。
“算了?”俞墨卿勾起一边的嘴角,也不顾自己满脸血污着实不大好看,往重珏那张玉雕般的小脸蛋又凑近了三分,逼到了极限,重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俞墨卿突然侧身朝向李琼,怒极反笑,“闹得你家祖坟不得安宁的很可能是鬼族,你却反过来帮着鬼族说话,你倒是给我说说,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琼一怔,脸上有些发红,刚想说什么却又咬紧了牙关。
三人姿势颇有些微妙,君迟意也不知如何插手,正僵着,那头水鬼却似乎终于能把舌头捋直了,二话不说又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捣药杵般磕起头来,一声赛过一声洪亮,吓得四人齐齐转头朝他望去。
那人张口便是一声清亮的男声,响彻树林,“俞仙师要为小的做主啊!”
重珏看那地尘土飞扬看得傻了,李琼支支吾吾又像自言自语般小声道,“.....男的?”
愣了愣,又补充道,“磕头哪有这么个磕法?”
“大概....”俞墨卿被吓得火气退了一半,负手上前想着好歹要给这俩人一个说法,“大概....是他生前礼数比较周全?”
“.......”
水鬼仍在一下一下地磕头,眼见着黄泥地上的坑越来越大,尘土满天飞,俞墨卿忍无可忍,伸手揪起了他的海带头,一字一句道,“有.话.好.好.说。”
水鬼抬头,额上站了不少尘土和桦叶,空洞的眼中流出了两行暗红的血污,模样甚为可怖也甚为可怜,见俞墨卿,扯着嗓子又是一句:“俞仙师救救我们村子吧!”
“你们村子?”俞墨卿道。
“就守圣陵的陵村啊。”水鬼抹了一把血泪,“往前三里,若是在无人施救,整个村子都会被屠啊!”
俞墨卿猛然抬头望向重珏。
重珏也是一脸惊异,忙朝她摆摆手,又朝水鬼问道,“你们村子我昨日才刚审过,他们都还好好的,圣陵进来死的都是圣陵卫,也未曾听说你们村子里有人被杀啊。”
“那我又是如何?”水鬼死死揪住俞墨卿,声泪俱下。
磕磕绊绊讲了半个时辰,水鬼叹一口气,她便也叹一口气,才大致把事情弄清。
此鬼名为李夷,世世代代为皇族外胞,住在陵村为皇族守陵。
半月前,皇陵一队圣陵卫暴尸山野之事他也知晓,虽悚然,为了生计还是进了山沟打猎,自己却没发生什么意外,却在回村以后。
发现一村的人全部神色诡异,脸色发青,细察才发现村中十岁以下孩童全部不翼而飞,他问什么,村民都只避而不答。
想到他哥嫂患疾而去,给他留下一个时年三岁的侄子李秉信还在家中,李夷惊惶赶回,却听到地窖里传来哭声,打开一看,李秉信蜷缩在地窖的咸菜堆中哭成了泪人。
问话也不答只是满身满眼的惊恐。
李夷长舒一口气,想起圣陵卫案和鬼怪传闻,便将他抱了出来安慰了几句,是夜,他多留了心眼,在床铺之前放满了他打猎所用的刀,将李秉信圈在其中,自己抱着一把守在床铺外,民间的偏法,传闻猎刀可击退山野精怪。
他抖擞精神守到半夜,已是哈欠连连,也不见鬼怪的一片毛,小侄子睡得也甚沉,他就迷迷糊糊地打起瞌睡来,等到子时,却突生异变,那些放置在床头的猎刀如同活了一般抖动起来,霎时间,小小的室内似有无数怨魂嚎叫,哀鸣撕裂耳膜。
李夷颇为惊恐,睡意也退了大半,急忙起身挥刀砍去,可那些刀似长了眼睛一般往别处跳去,边跳还发出尖锐的笑声,又立即向上跃起,如发狂一般向他刺去,万点刀雨落下,刀刀精准狠辣,却又不取他性命。
凡夫俗子怎经得起这样的打法,李夷撑不过一炷香便满身伤痕,力气耗尽,再回头,满室狼藉,角落里的竹塌已空空如也。
李秉信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消失殆尽,连片衣角料也没剩下,刀也回归悄然,静默的挨在床边。
李夷呆愣片刻,便疯了一般冲了出去,往四处面无目地去找。
哪里还有李秉信的身影,体力不支再加伤口遍布,往长安城方向没跑多久便狠狠地摔进了灞河,泡了三天泡成了一只水鬼。
待他在水中泡到脑子清醒想到灞河通樱林,便想到去找俞墨卿,奈何不识路由撞上探花的船,被揍了一顿后只能伏在船底,顺着樱花方向飘进樱林,却未曾想到好不容易进去了,又被马厩里的马大爷狠踹了几脚,只得默默跟在后面,本想趁瘴气渐浓混上马车,又被君迟意一顿好打。
“我算是没想到连仙师家的马也如此彪悍。”那水鬼吸了吸鼻子。
俞墨卿抬头瞅瞅悠然吃草的枣红马,那马和她对上目光,下一秒便扭过头去鼻孔里又是一声“哼”。
“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君迟意道。
俞墨卿摇摇头,她仔细翻找过李夷身上的伤痕,可那些伤痕在水里泡了许久,边缘早已被水草等污秽所蚀,除了胸口造孽的一个马蹄印和额上她的符所留下的灼烧印,再无踪迹可寻,听其描述,更是连那鬼怪的模样都没见到。
猎刀虽有屠戮的血腥之气,却很挑人,有些凶煞不仅不能防,甚至还很喜欢,李夷的描述又有些只能说明,有什么东西绑走了村子里的小孩。
而这些村民却什么也不敢说,极有可能是村民遭某种东西威胁所致。
这威胁会不会是他们见到了圣陵卫被杀的场景?
俞墨卿思索至此,拍拍衣摆上的灰尘,起身准备收了那位喷瘴气的仁兄再去前面陵村问话,抬眼却看君迟意一脸古怪,再看一眼却发现,随着瘴气消散,原本被凝魂珠制住钉在桦树上的仁兄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溜了。
“你最近是不是没好好修习?”君迟意淡冷冷出声。
“没有。”听君迟意这种口气,俞墨卿打了个冷战,向后跳了一步,急忙摆手,凝魂珠乃是水行修习中中等的法术,优点是只要击中便可定住敌方,缺点是只对鬼族有用,且灵力不济者仅能控制相当短的时间。
可凝魂珠她十二岁便可使得得心应手,控制时间大抵能有六个时辰有余,自身结珠一日能破十颗,连很多水行修士都望尘莫及,向来引以为傲。
这次那冥鬼居然从她眼皮底下逃了,实在是有点丢脸,更严重的是这东西一逃,便无法知道是他自己作乱还是鬼有其饲主。
君迟意飞身而上,踩在一片叶上似乎是在纵观桦树林,她又垂下眼,并未说话。
“迟意~~~,有什么东西吗?”俞墨卿在下面喊道。
“没有,已经逃了。”君迟意又从树上跳下,拍拍袖子走向马车,“先去陵村。”
俞墨卿见她不再计较,也跟着跳上马车,只有重珏和李琼还呆愣在原地,想来是被吓到了。
车帘掀起一角,俞墨卿探出脑袋道:“你们想走着去陵村问话?”
二人点点头又摇摇头,才一前一后地钻进了车里。
李夷仍站在原地,一张愁云惨淡的脸,空洞的眼眶直直盯着那匹枣红马,不敢上前一步。
“......”俞墨卿看着车厢内余惊未消的两人,又看看那马,无奈道,“你...方才,呆在哪儿?”
李夷嘴巴扁了一扁,馒头般的手十分委屈地指了指马车底。
“那你...。”俞墨卿挤出一个笑脸,“继续?”
李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