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好当然就得训得足,一帮人干劲儿也增多不少。
而他们主要训练的任是队列和体能两个方面,要说玩刀枪,十一个人里也就白通差点,其余哪个不是能手。目前说需要的是把他们的慵懒去除,纪律性和集体感提高起来。
太阳大的时候,李奕就带着众人在阴凉处练深蹲、高抬腿、俯卧撑、仰卧起坐,至于太阳小的时候,训练的项目则是队列和长跑。
一连十天,时间已是中元十三年十二日,李奕照常带着众人训练,一个个汉子儿郎精赤上身,露出古铜色的肌肤,结实的肌肉反射出健康有力的光芒。
不少乡民目睹李奕他们训练,都是指指点点,有几个胡子还没青的半大小子听着嘹亮的号子以及热火朝天的士气都是满脸艳羡,而他们父母们则是评头论足,有说好的也有说李奕他们不训技艺,不练武功,整天练这些奇奇怪怪的没啥用。
李奕自然也是听到些,但不论好坏,他都没有去辩解,一切都得看实际,同时他也有足够的自信。
这日,正值马朝和马浪值班,李奕悄然上来巡视。
马朝和马浪在轻声说话,说的是想找点机会做点买卖方面,贩卖些货物啥的。不过在大齐,都是严禁军士擅自离开信地,易卖货物。但这些刑法例律早已成一纸空文,大量活不下去的卫堡军士公然违反军令。
擅离卫堡是小事,甚至不少人暗地里将铁器,布匹,粮食贩卖给北乌人和东胡人,更有人向其透露军情密信,以换取赏银。
这俩家伙想出去做点小买卖,已经算是老实的了。
“李头!”马浪眼尖,看到李奕连忙站直身体,打了声招呼,随后马朝也像模像样的附和一声。
李奕点点头,也没有说啥,只是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马朝马浪两人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好多嘴,只是陪他望着远际。
忽然,一道响箭冲天而起,紧接着一阵急促而又紧急的擂钟声拼命传来,三人一震,目光豁然抬起,只见一束袅袅狼烟正朝着朗朗苍穹攀延。
三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相同的信息,北乌铁骑来了!
马朝仔细的看着,凝重道:“响箭一支,狼烟一束,北乌狗贼百骑以下!”他又对马浪大吼道:“老二,快放狼烟,挂黄旗!”
很快,克定堡一束狼烟笔直的升起,黄旗招展,马朝拼命地捶着擂钟,向方圆人传递信息。一个传一个,不一会儿,克山堡,克云堡甚至更远的沧云亭都是狼烟升起。
一时凄厉的擂钟声响彻云霄,正在农忙的乡民们急忙收敛家畜,就以克定堡,无数吓得脸色苍白,妻儿哭喊的乡民们都是手忙脚乱的蜂拥回来。
李奕连忙召集起堡里军士,全副武装的来到城门,然后下令女人孩子先进,男子牲畜居后,在明晃晃的刀锋下,倒也让这些心惊胆战的乡民稍稍安定下来。
很快,在良好的秩序下,城门的乡民牲畜都进堡里。李奕望着惊魂未定同时又有些庆幸自己跑得快的乡民们,又问道:“堡里人畜都在没,还有谁没回来?”
半响,郝石头突然大喊:“不好,我那婆娘还没回来!”
这一开头,顿时又有许多乡民哭嚎起来,有说自己丈夫没回来,有说自己女人没回来的,李奕听着心烦,连忙命令李尚武清点。
过一会儿,李尚武禀报道:“家主,粗略计算,起码有十一人没有归来!”
郝石头哭丧着脸,语音都有些哽咽:“今响我家婆娘说要回家看看田地,按理说她这会儿早该回来,她现在莫不是在路上与北乌狗贼撞上了。”
许多乡民家庭也是担忧着还没有回来的家人,不少妇人都是哭哭啼啼,却只得心中祈祷。
李奕阴沉着脸,恰逢此刻,悬楼上马浪惊呼:“李头,北乌狗贼来了,约有三四十骑!”
“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如此多北乌铁骑,这些豺狼肯定会把我们杀光的!”一个年老的乡民知道这些异族蛮夷的残忍,顿时惊恐万分。
“你说李甲长会不会也把我们抛弃,自顾逃命去。”又一个乡民压低声音道,偷偷地看着李奕。
“李甲长平时待我们甚好,应该不是那种人人吧。”一个妇人插嘴道。
“哼,听人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大难临头,有几个会不怕死的。”一个乡民似是见惯抛弃百姓,临阵脱逃的军士,反驳道。
如果说是钟有银,说不定这会儿真会带着家小,收拾金银细软随时准备逃命,不过在李奕看来,虽然这样做能极大避免死亡的威胁,但这辈子却也只能做个逃兵,让人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的逃兵!
李奕是不会选择这条路的,要他像钟有银一样浑浑噩噩的渡过人生,他宁愿不要!
他很快站了出来,旁边杨二虎便是率先虎吼道:“所有人,全部住口!”
众人都是被惊醒,就连哭丧的郝石头和惊魂未定的白通也是一样。
李奕很清醒,他也怕死,但越是这样他越清醒,他深深的知道这次是真正抓住堡里军民人心的机会,倘若失败,钟有银就是自己的下场。
“清儿!”当所有人目光都已焦距在李奕身上,李奕却是寻找到洛清儿柔弱的身影。
“哥哥。”洛清儿美目也正看着他,紧紧捏着的粉拳象征着内心的担忧。
“倘若城破,伊可自取白绫,自溢于梁,你我来世再续今世之缘!”李奕神情严肃,无半分玩笑之意。
“清儿明白,清儿今生是哥哥的人,来世也是哥哥的人!”洛清儿抹了一滴清泪,坚决道。
李奕欣慰的点点头,又望向李尚武和杨家兄弟,不由展颜一笑道:“你们三人虽是我家丁,却早已是生死战友,情同手足,今生能有汝三人做左膀右臂,已无憾已!”
“我李尚武这辈子,这条命,早已是家主的了!”李尚武默然低头,他是不善表达的人,性格属于孤僻,但却并不代表他没有感情,他从小就跟着李奕,那份情义早已不能释怀。
“家主与我一家都有收留救命之恩,家主又待我们如手足兄弟,今生无以为报,只愿赴死!”杨二虎和杨三虎铿锵抱拳,尤其是杨二虎,虎目直视,神情木呐,仿佛只要李奕一句话,这家伙就会提刀就砍。
李奕继而望向赵风赵雷,开口道:“你俩皆是沧云壮士,以孝义闻名,现赵老将你二人托付于我,不知可曾惧死?”
赵风赵雷神情一肃,挺身道:“我俩若是惧死,如何面对赵村父老,如何回报大父期望,今已是李大哥麾下马前卒,只当杀敌建功!”
“好,大齐儿郎就该有如此志向,今生当杀敌,建功而立业!”李奕夸赞一声,然后再次看向克定堡原来那班军士微微眯起眼睛,他先对着马朝:“马朝,十九岁投军,现已从军五年,身经数战,杀敌无数,身负伤疮十余处,却因克定一战,溃败逃亡,从此战功无算不说,还被唾弃成逃兵怯将……我问你,你可曾服气?”
“不服气!”马朝想也没想的叫道:“克定溃败,我有啥子办法,大军都败了,屯长甲长都跑了,我们几个大头兵顶什么用!”
“休要说那些没用的,败就是败,我听你解释,其他人未必会听你解释,拿着老百姓本就不多的钱粮,却不能保护他们,还作何不忿!”李奕说的是实话,尽管马朝以彪悍善战素称,但克定堡百姓还是把他规划到钟有银一类。
看着沉默的马朝,李奕继续道:“告诉我,这一次你们还想当逃兵吗?”
“不想!”马朝当即大喝,他已经受惯旁人的白眼,感觉就算是死也比这好受。随即,马浪和马康也跟着道,郝石头更不用说,他婆娘八成已经落到北乌狗贼手上,心里就想着杀敌救人。倒是白通这家伙心底仍然害怕着,愣是下不了决定,他婆娘当即给他个眼色,这厮才咬牙最后一个附和。
“好,既然都不愿做逃兵,那本甲长即下令,堡在人在,堡亡人亡,胆敢擅自溃逃者,杀无赦!”李奕目光如炬,“行刑者,便是堡里的乡民,谁若想退走,尔等只管拿这把刀劈了他!”
说罢,李奕便丢下一把刀,然后提枪大步爬上悬楼,那一甲军士顿时相拥着他,紧紧跟随。只留下一堆目瞪口呆,甚至把城外北乌铁骑都忘却的乡民,等他们回神,望着脚下的铁刀,心中只有满满的愧疚与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