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打开的时候,一切就好像已经注定了。季晴总觉得,该来的总会该来,她也知道她逃不掉,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逃,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争锋相对,而且是在杨光面前,她最不想让杨光看到她生活得不堪。
第一个发现季晴的是肖毅成,相互见面的那一刻,他们都怔住了,四个人,就像是被点了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男孩和男人皱着眉头,静静的等待着女人的爆发。
那一巴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任何人都没有来得及去阻止,眼看着第二巴掌就要落下来,杨晓虞反应最快挡在了季晴面前,接着是杨光,但最终阻止那个耳光的是肖进,他只是沉默的拉住张文华的手臂,“别闹了。”一句话,说得很是疲惫。
张文华还没有开口反驳,季晴的嘴角一扯,是笑,“肖进,你不是说过要带我走么?现在还作数么?嗯?”可怜兮兮的语气连杨晓虞也惊讶,杨光皱着眉,眼神厌恶,季晴想啊,反正她的生活已经够糟了。
“季晴,你还有没有脸,啊?”张文华越是生气,季晴就越是笑得狡黠,轻轻推开杨晓虞和杨光,眼神清冷的站在张文华面前。这种眼神,着实让杨妈妈心里一惊。
“对啊,是你的丈夫,对我说他爱我,妈。”她说得那么轻,对于面前这个狼狈的女人来说,却是最沉重的一击,最后的那一声妈,她叫得甜腻腻的。
失去理智的女人就没那么好控制了,争端的主人翁肖进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讲,像是在默认一样。
半晌,季晴怔怔的站在人群的保护中,一言不发,看不出她的情绪。而此时,季晴唯一的感受是,完了,杨光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了,如果他这辈子都不能爱上我,至少要让他这辈子都记住我,决绝如她,总是在跟命运进行更激烈的搏斗,无畏无惧,却总是在输,她输过太多了,早就把生命中的筹码都输光了,她是个赌徒,一个没有筹码的赌徒。
两个男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终于让张文华停止发狂,她的眼睛里是没有眼泪的,她只是愤怒、只是愤怒罢了。
这一场拜访终于还是结束在一片狼狈当中,直到他们走了很久以后,季晴才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的嘴里的呢喃,没有人听得清楚,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是机械的,高频率的颤抖着。杨晓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个人其实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地面上一片狼藉提醒他们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战。
只有杨光是出奇的冷静,他只是轻轻的牵着季晴,带她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房间里有她最熟悉的茉莉花的味道,季晴的不安和挣扎终于得到些微的缓解。
“你们相信么?我曾勾引过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是我亲妈的丈夫。”季晴眼神呆滞,只是在叙述而已,杨晓虞倒是终于松了口气,她终于说话了,“我是早产儿,我妈甚至都没有喂我一口奶,败血症差点要了我的命,我两岁,她就抛弃我了和我爸离婚了,我十岁就被赶出家里一个人住,她连看都来看过我,我必须要恨她,才能让我好过。”眼泪还是滴落下来,她转过头看着坐在身边的杨光,“小鱼说的对,你喜欢的人,应该是干净又纯洁的,但我已经脏了。“
杨晓虞仍然很安静,想必是刚刚被吓得不轻,再听了季晴讲这些话,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在她曾经的认知里,季晴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侠,而现在,季晴在她心里已经是个坏女孩了,所以她不再把季晴当做朋友,她只是怜悯季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杨光依然保持着冷峻的姿态,只等着季晴剖白自己,“肖进是个画家,他画我,画了很多很多的我,被我发现了,我就说我爱他,问他愿不愿意带我走。我妈知道,事情闹得很大,我和她甚至在学校大打出手,应该说,是她在学校狠狠地揍了我一顿,然后我就被学校开除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在医院。你们知道吗,我住院八天,我爸只打过一个电话来,告诉我学校已经找好了,让我好了就自己过去。我一个人躺在医院里,发烧到四十度,没有人来喂我一口水喝,那时候,我就在想,到不如死了。可我活过来,看到天上的太阳,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于是我觉得,轰轰烈烈爱一场再死吧,杨光,我单方面的轰轰烈烈的爱你一场,在常人所说的人生中最好的这几年,你不需要回应,我总要有活下去的盼头。”季晴口中谁出来的话,没有任何生气,像是垂暮的老人把世间丑恶嘴脸都看尽了,说出来的话,让人毛骨悚然,让人不寒而栗,让杨光想要抱抱她。
“我谈过很多场恋爱,因为我寂寞惯了,我需要陪伴,我仇恨惯了,所以我要报复,我倒是觉得这样真好,只是世上真有那么一个人,在某个地方都还在牵挂着我,防范着我。你们离我远远的才好。”
杨晓虞曾经觉得,季晴是在寂寞里可以开出花来的女子,越是寂寞就开得越好看。越是寂寞的女子就越是有诗意,所以季晴说出来的话,写出来的文字,她都崇拜,无所谓好坏。杨晓虞对是非的认知,对社会的判断,都是在健康的家庭里精心呵护出来的,她善量又纯洁,在她的世界里,好人是不做坏事的,坏人是不配被原谅的,季晴已经是坏人了,虽然杨晓虞总是被她深深吸引。
所有冠冕堂皇的故事,发生在季晴身上,都是合理的,她从来都是最特别的人。她对什么都不热衷,其实她骨子里比杨光还冷漠、还浅淡,与世无争的女子,总是与一切都格格不入,她连自己也不爱。她只是假装热闹,假装闹腾,假装活泼而已,她总归是需要与命运搏斗的铠甲的,可她不是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