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笙国平京远郊揽汐苑——
乍暖还寒的天气,绿意已然勃发,骨朵多缀在枝头,零星一两点小花,开得不甚烂漫,除却假山上垂瀑接连不断发出的水声,四下无人寂静得很。
穿过垂瀑,假山内又是一片幽暗而空旷的天地,袅袅香气悠悠弥漫,从各个石缝孔洞中缓缓逸出,在日光的照射下恍如山谷间的流岚。
循着香气向前,可见一座掩映在假山之中的凉亭,飞檐秀丽雅致,雕绘上佳,四面皆缀有珠帘帏幔;亭内则是镶金缠枝莲红毯席地,庄重大气,毯上仅设一古拙木案,案上的镂花鎏金壶形炉正在焚香,一名罩着月白纱衣的青年男子侧坐在案后默读竹简,罕见的浅棕灰长发在脑后松松垮垮地束起,阳光倾泻在他的半边脸上,勾勒出俊秀的轮廓,将阴影投在梁上垂下的檀色薄纱上,不时有几只小鸟落在亭边草间“叽叽喳喳”地交流着,更有胆大者直接蹦上了木案,扑棱着翅膀与人成趣。
“陛下,近日西部诸国皆秘密收集军火,怕是大战在即,我律笙虽崇文不武,但不得不防啊!”掷地有声的话语来自檀纱的另一头,排排正坐的官员口中,惊得亭边草间的鸟齐齐没了踪影。
被称作陛下的男子,有着不符身份的温婉文气,倒像是不理世事的贵公子,却正是律笙的一国之君——宁穆泽。
宁穆泽直直地遥望鸟雀逃窜的方向,叹口气,才回过神来安抚道:“诸位爱卿,今日来此别苑不为政事,且朕已派明亲王联络断雁山庄表明购买军火的意向,今日亲王已然归京,相信明日朝堂之上自会有定数。”
断雁山庄,立于百丈崖上,飞沙城边,自山腰起云遮雾绕,晴虹时现,鹰雁断行,岩羊难攀,故名“断雁”。关于它的一切神乎其神,玄之又玄,世人只知山庄出产光华夺目的神兵利器,庄主性格多变,或拱手相赠,或千金难求,相传得其器者可叱诧一方,上至君王将相,下至江湖侠客皆趋之若鹜。
君王话已至此,群臣也不好多议,只得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各自心怀鬼胎地搭话,宁穆泽百无聊赖地草草读完竹简,顺手丢在案上,撩开薄纱帏幔,思绪顺天边几丝流云越飘越远,然一个疾速坠落的火球吸引了他的目光。
宁穆泽不由得想起近日司星摘上奏:东天暗淡,群星动荡,恐大事将临,当天降异象。
难不成这白日天火便是异象?
没等他多想,那火球突然迸发出白光后,霎时间雄雄烈焰烧灼了半片天幕,火海中似乎涌动着一只巨型四尾兽,但只一刹又恢复成火球继续下坠,若不是目及之处的流云皆被燃尽,还真没实感。
宁穆泽刚想招呼那群视司星摘异士为税金窃贼的大臣过来见识见识,一个身披铠甲的武士就“噔噔噔”地跑入凉亭,急急忙忙地往地上一跪,头“咚咚咚”磕得挺响,没看陛下脸色,自顾自地拱手道:“禀陛下,臣乃明亲王军中副将,亲王大人已然携断雁山庄少主归京,近城门时见天有异象天火坠落,看方向似是雀波匪台,断雁山庄少主提议即刻拔往雀波台演示军火,亲王大人特差臣下来请陛下派发军队。”
“此时下令大军何时能到达?”
“不动守城大军,从最近的金临城调兵最快两日,多则三日。”
“好。”
宁穆泽的眼中总算有了些笑意,这群朝臣不嚷嚷着要储备军火么,就带着他们去见识见识。
高耸的山崖上立着一人一马,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低垂着脸,时不时在岩缝中寻些青草吃,旁边的少年正调整着繁复的马鞍,约莫十五六的年纪,却披挂数十斤的重铠,金灿灿的头发在日光下似乎会反光,他抬起清澈的眸子遥望对面的山头,百年古木郁郁葱葱,看得人眼晕,他有些担忧地望向身后不远处沉着脸站在斑驳树荫下的白衣男子,出声问道:“白公子,你看这天火当是落到哪里了?夜公子去了这么久也没个消息。”
“亲王殿下不必多虑,空城他向来是贪玩的性子,指不定摸进匪窝了。”白衣男子倒是一点不担心,或者说,他根本懒得管。
堂堂律笙国明亲王,小小年纪已驰骋疆场多年,向来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小霸王,而他对着这位面无表情的白公子,不得不生出一股由衷的挫败感,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这片大陆上大大小小八十余国,嫁娶、安葬之类各有各的习俗,但只有一条是统一的——只有修炼之人才穿以白色为主的衣裳。
然当亲王大人理所当然地喊出“修士”时,这位仁兄瞬间爆发出低压气场,执意让他喊“公子”。接下来几天更是无数次撞墙,若不是断雁山庄少主从中缓和,他是完全无法透过低压气场跟这位仁兄沟通交流的,这不,几天接触下来,就知道出身白氏,具体哪个白氏,全名是什么,一无所知。
明亲王有点想抓狂,他风尘仆仆地带了二十铁骑,为掩各国耳目一路上餐风露宿,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却又天生异象,引得雁山庄的少主夜空城寻宝心切不知所踪,可眼前这人丝毫不为所动,倒让人很是疑虑他的来头,究竟他跟夜空城谁才是主子。
某男一无所知,继续眯眼迸发着寒冰之气对抗他个人观点中火辣辣的日头,一面腹诽着自己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发小,好好的断雁山庄不待,大白天不睡,连带自己一起遭罪。
“夜公子不在,吾等贸然试验军火恐怕有些不妥,不知白公子意下如何?”明亲王硬着头皮询问某男,腹诽自己也不能连着你家公子一起炮轰,你还不管管?
某男保持高冷状:“无妨,若真遇上战事,依断雁山庄中立的身份,空城也断不会在此。”
真是能把人噎死,明亲王简直想送对大白眼给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人,好在他提前通知了王兄剿匪,否则断雁山庄的兵器再怎么厉害,凭手上少得可怜的兵力谁缴谁也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