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城觉得自己是倒了血霉才会掉进抓野猪的陷阱里,肩膀和腿上穿了俩窟窿,给七八个兴冲冲来取野猪的土匪骂骂咧咧地用绳子捆着手在遮天蔽日的密林中穿梭,好在身后那位同样被绑着的仁兄常常出手相助,他堂堂断雁山庄少主才没继蹩脚地用律笙语给土匪卖笑后,再摔个狗吃屎。
这虽说未值寒冬腊月,可这气温大概也不足以穿得如此单薄才是,夜空城无数次悄悄回头打量那位露着两条笔直长腿的瘦高仁兄,皮肤如莹玉般白得出奇,微微透着光,上半身仿佛套在什么大麻袋里,性征也不甚明显,不过这个快与他齐平的身高,怕是男性无疑了,可他实在是没思考出这到底是哪国的装束。
倒不是夜空城才疏学浅,这身衣服他能认识才出鬼了呢,那人穿得是21世纪初流行的BF风运动服,宽松的外套黑粉交加,领口高高竖起,配套的鸭舌帽压得极低,好将头发固定在外套内,脖子上叮叮挂挂两条吊坠,一个福寿如意玉佩,一串体积惊人的白水晶项链,贴身是件灰色的露肩棉上衣,长到压根无需穿底裤,那人将上衣卷了无数卷,硬是穿了条高腰牛仔热裤,脚踏一双乱色帆布鞋,背个比她本人上半身还长的墨绿旅行包,一脸事不关己地吹泡泡糖,时不时歪歪脑袋,顺带迅速侦查一番。
她在找,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放倒这群土匪跑路。
只是前面那个遍体鳞伤的总回头吸引她视线干嘛?求带么?
这么大个原始森林凭她包里那些储备尚未可知能否逃出生天呢,再来个拖油瓶?不存在的,不过前头这位单看脖子上那比狗项圈还惹人注目的长命锁便知道是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是个长得过分好看的傻儿子,救了他讨点报酬,估计数目可观……前提是自己能跟这人比划明白,像之前和这群土匪就是对牛弹琴,这里像泰语又像韩语的语言实在没使他们交流出个所以然来,虽然脑海内一片空白,但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哪里的海边这么多树啊?她不是跟朋友去海边玩的么?
更有甚者,不知是哪个格老子的手滑,扔了一串水晶下来,正中她后脑勺,没脑震荡也轻微血肿,不晃晃脑袋,眼睛就很难对焦。
行至一处及人高的草地,她心下一喜,冲着夜空城轻微前后挪动了一下捆在身前的双手,再收到疑惑不解的眼神后,默默靠过去,从袖口里拽出把刻刀,推出刀片再递给夜空城。
如果不是情况所迫,夜空城真想好好研究下这怪异的刀,等他费力地割开腕部的绳子,后边的仁兄早就活动着手腕,手里拿着粗麻绳跃跃欲试了,但没等仁兄有所动作,走在前面的土匪却传来一声惨叫,后边的土匪立刻操起刀来,夜空城还没看清冲过来大只野兽究竟是什么,就给后边那位仁兄扯着腰上的绳子往草丛里一扑,头也不回地跑路。
风刮过耳畔,形成古怪凄厉的声响,前面那位仁兄在崎岖泥泞的山林中灵活地穿梭,夜空城艰难地追在后面,生怕一眨眼那高挑的身影便隐匿于树丛中,只是眼皮止不住地纠结在一起,步伐渐缓——
“扑扑簌簌”的声音在腐叶枯枝遍地的山路上不甚清晰。
醒来望见大片的蓝,那是种极诡异的蓝,羽扇豆蓝带着那么些许的靛青,不似晴空更不似夜空,映得身旁仁兄的脸都染上些许青紫色,甚是诡异。
她支起帐篷粗略地给夜空城包扎下,便在一旁袖里藏刀地打盹,迷迷糊糊地感觉身前有东西在动,睁眼直视枕着外套调整姿势的夜空城,一双如澄澈酒液般金灿灿的眸子里水光潋滟地荡漾着几个实力抢镜的黑点,眼瞳上下浅至银白的长睫颤动轻点着,将将触到右眼尾下的一颗浅棕泪痣。
只一眼便令夜空城惊为天人,呆望了好久,喉结耸动半天也没吐出半个赞美之词;而这副容貌在她自己看来,除了瞳仁颜色,从头到脚都符合重度白化病的表现,活生生一个“见光死”。
“在下断雁山庄夜空城,谢兄台救命——”夜空城话音未落,脸侧猛地坠了个重物,他面色煞是好看地抽了抽嘴角,将话憋了回去。
见夜空城半晌没个回应,她捡起夜空城脸侧的矿泉水瓶移到他眼前晃了晃。
夜空城目不转睛地盯死了那些离脸一寸莫名聚成一团的水,这绝对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想喝水么?她拧开瓶口微微抿了一小口,在安定下来前要保持各种食品储备,水得省着点喝。
看到她的动作寻思过味儿来的夜空城喉骨一动,走了那么久他当然也渴,于是乎,堂堂断雁山庄少主捏着嗓子尽量使声音虚弱些:“请问……还有水么?”
他说什么?一头雾水地摆了摆左手,翻找起登山包来,他刚刚拒绝了自己的水,难不成是饿了?
想着,她从包里掏出盒巧克力味pocky,自己叼一根给夜空城一根,夜空城见她用嘴叼着“嘎嘣嘎嘣”咬得欢腾,有样学样地一口咬下去,立刻眉头紧锁,有吃的也不错,可这,这这,这什么破玩意儿?!跟吃药一样,亏了对面这位仁兄还能一脸满足地咽下去。
眼见夜空城一双桃花眼秋波盈盈地偷瞥自己,面上一副想吐又吐不出的表情,她只当是噎着了。
夜空城如愿以偿地喝到了水,一次性“咕咚”下去近整瓶,使得她深感焦虑地蹲起身,掏出第二根pocky压压惊,这喝水速度储备压根不够。
“敢问兄台,这是何物?”夜空城疑惑万千地蹂躏手上的空塑料瓶,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如果加强硬度保持透光性定能造出新式神兵。
怎么办,听不懂,该怎么比划自己听得见但听不懂,她扶额将脑袋深窝入臂弯中,夜空城见她抓耳挠腮摇头晃脑许久,联系之前的单方面对话,终于颇有灵性地领悟到这位天人仁兄不仅长得很天人,连表达沟通方式都很天人的事实——听不懂大陆通用语,于是乎他从脑海中尽量搜刮有印象的语言,断断续续地组成“我是夜空城”的短句。
收到多次类似“牙枯疼”或者“野乌层”的短音后,她木木然抬起头综合了下两个读音,夜空城立刻笑开了花点点自己,脖子上硕大的长命锁“哗啦啦”直响,随后又伸出修长白净的手指点了点她。
再次扶额摇头,她记不得名字、来历、家人、朋友……全都记不得。
好独特的发音,兼具少年的朝气又像少女一样怯生生软糯,夜空城忍住夸天人仁兄可爱的欲望,想来一个能扛着他行进躲避包扎的汉子是不会喜欢听这种夸奖的:“我是寻着耀眼天火来的,便称你火彩如何?火彩,火彩,火彩……”
青筋在额头上逐渐显露出形状,这个既像“齁菜”又像“好菜”的词就是他起的名字?看他手舞足蹈激动的样子好像还很满意的样子,也许这名字在这里挺受欢迎,那就勉为其难地扯出个微笑接受吧。
没等夜空城闹腾完,林中由远及近传出细碎的声响,火彩急急忙忙捂上夜空城的嘴,仔细辨别一番,而后递给夜空城一把美工刀,食指向下点了点,示意他待在原地不要动,自己拿了美工刀和钢笔,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