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或不好。云潼没有得到答案。
自然,当孙简拒绝回答时,云潼也没有不识趣地纠缠不休,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其实,对于云潼而言,孙简今日的表现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便是她向孙简抛出的问题也是意料之外。她只是此情此景下,脱口而出罢了。那么孙简的答案,也就不显得多重要了。
所以,孙简沉默许久,再开口问她,要去往何处时,她很是坦然地笑了,并直接举起自己的手。她要去寻个大夫看看,这一下子,已然耽搁了功夫,她一点也不想加重自己的伤啊!
孙简退到一边,示意云潼自己寻个医馆。他是看出来了,云潼就是潮州城的百事通。
云潼自是不客气的。哪个医馆名气最大,她了如指掌。
当然,也有出错的可能,毕竟她在潮州混的时候,已经过去六七年了。
这点,从昨日进城经过街道时,她看得可清楚明白了。不过,今日小巷里穿梭,似乎变化也不大。从前的印记,依然遍地。这只能说,变的是主街,变的是富贵,而底层求生活的,原本如何,现如今还是如何。
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现实,不管你多么努力,只要你未有背景,只要你出身低微,想要活得更如意,是那么地难!
不过,潮州城闻名遐迩的回春医馆,其匾牌,仍还屹立在主街的老地方。
云潼带着孙简,七拐八弯的,很快就来到回春医馆了。由于看诊抓药的人颇多,等了有一会子,才轮到云潼。
那是一个老大夫,在潮州城中,还算有些名望。但是,他看了云潼的手后,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云潼和孙简问得急了,才叹一口气道:“经脉已断多年,再怎么调养也是无用功,现如今用着药,不过是拼拼运气。待肿痛完全退了,有过旧伤的手指基本会失去弯曲的功能。”
云潼不语,只是苦笑。
孙简却是不信的。他问:“我看他之前还能写字,这次伤了也未耽搁看大夫,怎得好了还不如从前?”
老大夫见他质疑,吹胡子瞪眼:“经脉断裂任其自生自灭,好了也是残废。手指无力,如何书写?少年郎腕部只怕也有伤,不过运气好,恢复了六七成。”
孙简叫老大夫一阵抢白,神色有些不好。
云潼却是明白老大夫的话是对的。她心里何尝不晓得自个儿的伤势,不过哥哥心疼她,又说一定不能放弃医治,她才抱了期望。
她用没受伤的左手碰碰孙简,说:“老大夫说的没错,我之前虽有书写,却有些吃力的。当年,手腕也是受伤的。”
孙简听她说着话,有明白,却又好似不明白。可有一点,他懂了。云潼并非真的以为能够治好旧伤,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一时之间,他觉得无比酸涩,为云潼。他还这么年轻,却要接受残疾的事实。
他们出了医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交谈。
这一刻,孙简的心是矛盾的。他心疼云潼,却不得不压抑。云潼一句“等我几年,可好”,对他是多大的冲击力,除了他自己,无人能懂,更令他看清事实的状况!
他与云潼,同是郎君,却有了不该有的情绪,这多荒唐!莫说家里不允,便是他自身,也做不到承认。
那么,他就是再在意云潼的伤势,在医馆时,所问所做,也够了,再多就逾越情分了。
是以,出了医馆,孙简久久不言不语。
云潼却没这般多的想法,只纯粹以为,两人情谊一般,她无需对他告知更多。诚然,她对孙简有绮念,但仅此而已,她也早已看清现实。她从来都是一个务实的人,****(qingai)之事,有自是好的,若无,有又何妨。再者,****(qingai)能持续多久?如此,她便更不会多事地将往事透露给孙简。
他们走了好长一路段。但目标明确,是城西。
孙简虽不熟悉潮州城,但是个方向感极强的人。这么一段路,他已然猜着目的地。
然而,就是在这段时间里,云潼开始指使他干活。活儿不重,但也是他未曾做过的,并甘之如饴。
云潼要他将兑换来的铜板赠给小乞儿,但数目极少,一人五个铜钱。
他兑来的铜板不多,才两两银子,即两贯钱,揣在怀里也颇有些分量,其他的全换了散银。
这事儿,云潼自然是明白的。他们就两人,哪里扛得动百两银子的铜板啊!所以,赠铜钱时,也就看机缘了。
只有那年岁不大的,又行乞到他们跟前,云潼才示意孙简舍下几枚铜钱,数目更是随机。
她不是不愿帮这些乞儿,而是明白,她双拳难敌四手,有心无力,只能挑最弱小的,又主动来讨的。潮州城有多少乞儿,只怕其州府也不知,而那年岁极小的乞儿,也是到处皆是。
即便是云潼采取这样的方式,相帮一时,没多久,就有好些乞儿看出端倪了,来讨钱的越来越多,均是儿童。
孙简眼看再下去要控制不了场面,便要对劝劝云潼。不料,云潼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对视一样,他们的默契好到了极点。由着云潼带路,转了几条小街,很快便离了包围区。
耳边没了讨钱道谢的声音,一下子清静了起来。那远远的叫卖声,也变得不真实。
云潼看孙简一身灰头土脸的,没忍住,就不客气地笑了。
孙简也算是有些摸到云潼的脾气了,晓得她并无恶意,笑只是觉得好笑,不似京里人,说个事儿,不拐个弯儿都显得没涵养。所以,他不在意。
云潼笑道:“就让我带你抄小路去潮州码头一睹盛况好了。保证,未有一堆人窥探你的俊俏,更无乞儿在侧。”
孙简想起适才在街上,遭人各种指点观看,心中颇觉好笑,便说:“围观倒不怕,只是乞儿在侧倒真有些难以招架。”
一语即完,他又问:“去潮州码头,如何不与郎君一道?”
原来,他们停顿潮州城整修,不仅是为走水路作准备,更是因为杨牧打算私下里看看大名远扬的潮州码头。
云潼带着孙简一边行步,一边说:“跟着郎君,我哪里还能去看望故人?你不晓得吧,我八岁之前都在潮州呢,常常在街头、码头与其他人一块儿行乞。”
孙简惊诧,他确实不清楚云潼的出身,只知那些众所周知的。
原来,是乞儿吗?
所以,阳梧才说,能够识得云潼,是云潼够努力吗?
云潼洒笑一声:“没错,我原是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