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简本想等着云潼自个儿哭个够的。在他的眼里,云潼确实年纪尚小,所经所历也确实值得心疼,但毕竟是个少年郎,便是哭,也要痛痛快快的,哪能如女儿家家的,没完没了。
偏偏,云潼哭泣的时间超过了他的预期。
孙简无奈,便蹲到他面前,递出一方帕子。云潼的脸庞上还挂着泪珠,她瞅瞅孙简,又瞅瞅那帕子,举起一双手。
她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说:“我手痛。”
孙简瞪她,却又毫无办法,只得假意波澜不惊地给云潼擦眼泪。完了,将云潼拽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影子叠着影子。
孙简的背挺得从未有过的直挺。而他的唇,紧紧抿着。
走着走着,孙简突然停下来,云潼不察,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孙简几乎是下意识的,揽住了她的腰。她很瘦,即便脸上多了血色和圆润,依然还是瘦。她的腰更细,像是所谓的柳腰,又似古人所言的,不盈一握。
那一刹那,是寂静的。他揽着她,不但未推开,且更拥紧了几分。她的瘦弱,从未如此地清晰地传达给他的神经,使他不能控制地心疼起来。
他记得自己15岁的样子,抽条似的长高,身姿挺拔,瘦却不弱,其实壮实得很。
他低头看云潼,他只长到他胸口,不高,也称不上矮。
云潼并不知孙简的情感变化,只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不轻,除了哥哥,她没有和别的郎君这般亲近过啊!
诚然,她对他有几分绮思,但亦仅此而已。
她是女子,但现在,她更是郎君!她甚至不知,自己的女儿家的身份要到何年何月才能被恢复。只要她一日是男子,那么便一日不能嫁人。
而等到她能嫁人的那日,也不知这世间是否还有那样的一个郎君,愿意娶她为妻。不论是否存在,她却清楚知道,这人绝不会是孙简。两家联姻,易嫁而娶,几率少之又少。再者,孙简未必会等到那时尚未娶亲。
也许,她的人生,注定孤独终老。
可是,他为何还要抱着她?她在他眼里应当是个郎君罢?莫不是,他真是个好龙阳的?那****与她所言试试,并非玩笑话,而是肺腑之言?所以,他之所以会那般说她与哥哥,其实不是为了阿嫂,是因为他醋了?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
云潼之天马行空,令她完全忘了之前的哭泣,开始在心里乐开花。
当然、当然,云潼是明白的,这龙阳之好,应当是不存在的,只是,除此之外,她的心里着实找不出孙简抱她的理由。
但是,与美人相拥这种事,百年难得,何况这个美人还是孙简,更是千年难遇。她才不会傻傻推开呢,因为羞涩就不占便宜,往后就找不着机会了!
之前,她怎么就这般想不开,因为那一点点绮思,就对他绕道而行呢?美人不能在怀,便是在一旁欣赏,也是一种喜悦的享受呀!
哎呀,哎呀,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啊。这味儿,如熏香,又如皂角。炎炎夏日里,竟然一点汗味也不存在。
出身不一样,难道连体质也不一样?不对不对,哥哥身上也清爽得很,不会有汗味儿。
可见,这是不挑出身的,那为何有些人的身上的味儿会那么令人想退避三舍呢?
啊啊,如此,她便对那些人的另一半肃然起敬了!若是她,必然做不到不离不弃的,同床共枕更是门儿都没了。由此,她必须多多长个心眼,以后嫁人,得先近身闻闻对方的体味才行。
自然,这会子,云潼已经完全忘记,她可能面临没人迎娶的情况。
这般那般,她想了一通,趴在孙简的胸口上便愉快地笑了。
孙简如大梦初醒,脸上红白交加,甚是好看。
他不放下自个儿的一双手,也不知只要自个儿退开一步转身离去假装若无其事,或许便能将这事儿翻篇。
孙简猛地将云潼推开。
云潼对他毫无防范,这么一来,身子不稳,直直地往后跌去。
孙简来不及多思考,手一伸,脚一动,再次将云潼捞进他的怀里。
不过,这一次,他未再犯糊涂,待云潼站稳了,便离云潼远远的。
云潼撇撇嘴,对孙简道:“你干嘛呢?时间都浪费了,我手还痛着呢,也不知带我去瞧瞧大夫,痛死了。”
言罢,她也不等孙简答话,自顾自在前头带路。
走了一段路,回头见孙简落后一步跟着,只脸红地很。
她倒退一步,蹿到他身边,笑嘻嘻道:“哎,你脸红什么呢?是天太热了么?我的事都还没办呢?”
孙简撇头,不理她。
云潼却又忽然一本正经地说:“孙简,我一点也不喜欢小娘子呢。”
孙简闻言,脸“轰”一下,犹如熟透的红果子。他觉得脸如火烧,两耳亦灼烧地厉害。
他不喜欢男人,真的,他喜欢女人。他房里,已经有人伺候着了。
可他的心,却对着云潼怦怦跳。他只要一想到方才揽着云潼的情形,心里就禁不住悸动,那么陌生,可隐约的,他却又明白是为了什么。
怎会如此?不到十天,他不仅对云潼有了改观,又在一日之内,对云潼有了心疼,甚至怜惜,更甚不知名的情绪。
若云潼是女子,他绝不会如此苦恼,于男人而言,怜香惜玉之心,可以一时,亦可以一世,并无固定。然而,云潼不是。
糟糕的是,云潼好似误会了什么。就在刚刚,云潼是如何与他说的?
他说:“孙简,我一点也不喜欢小娘子呢?”
瞧瞧,他连称呼都变了!他是在暗示,他喜欢他这样的郎君吗?
他的心,怦怦、怦怦,跳得更急了。
云潼这样的话,为何他听了,竟觉得甚是开怀?
其实,他孙简是个好男色的?
正因如此,他才不愿娶妻么?正因如此,当因各种缘由,婚事拖过一年又一年,眼见别人儿女成群,他才无所谓么?
但是,如今,他已定亲,嫁娶之日就定在11月了。若女方不反悔,他是绝不能反悔的。
云潼眼见孙简脸色变幻莫测,已在心里笑翻。她是万万没料到,孙简竟是这样纯情的人,轻轻撩拨一下,便受不住了。
她歪头细细瞧了一回孙简,只觉天地造物,果然博大精深,竟能生出孙简这样的绝世男色。
云潼又左右张望了一圈,暗道:甚好,这里是个长巷,来往人不多,孙简的糗样能见着的人便少了些,嗯,能引起侧目的几率亦少了几成。
如此想来,孙简确实很少上街。
那么,她是否应该叫他回客栈?
她轻轻撞了孙简。
孙简浑身一震,又力持镇定:“何事?”
“你长得太好,还是回客栈罢。我怕有歹人见色忘义,将你掳走了。”
孙简瞪她:“胡言乱语,你觉得好看,难道世人都觉好看,岂不知情人眼里出西施?”
云潼闷笑几声,道:“啊,我何时成你情人了?孙大郎君,你果然对我有意哦。”
孙简一张脸憋得通红,他自是知晓自己说错话了,就如放榜那天,他自认天生丽质一般。
可是,他发誓,他是被云潼带的,绝非本意如此。自然,今儿孙简的本意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云潼突然靠近他,一双眼好似含了情意。她轻轻地对他说:“你真的欢喜我么?那等我几年,可好?”
孙简与她四目相对。
等我几年,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