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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孙简道歉(二)

最终,在离开云潼房前,在阳梧的注视之下,孙简洒脱了一回,对着云潼一揖:“孙简鲁莽,请见谅!”

云潼何其聪慧,前后一联想,也便明了了。她原已不在意了,毕竟那也是意外,孙简并非有心。何况,她也因祸得福,更明白孙简不过是站在未来阿嫂的立场上与哥哥对峙几句,深恐未来阿嫂错付痴心。

不过,她还是坦然受了。她的手受伤是事实。

她勾唇微笑:“如此,未来阿嫂的哥哥请我游一游潮州城如何?”

孙简只见她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心猛然蹿跳起来,突然就后悔向云潼致歉了。此人脸皮厚的非同常人,又不按常理出牌,他这模样,一瞧便是心怀不轨了。

然而,事已至此,已容不得他拒绝:“乐意之至。”

云潼将他送出去,奉上一个大笑容,惊得孙简头皮发麻,只听他说:“阿嫂哥哥,莫忘了带银两哦。”

于是,孙简又暗暗悔恨了一把,深悔不该心软,送上门去叫云潼宰。以致他才转身走了两步,便听到云潼张扬的笑声,甚是清脆,又甚是可恶。这般,他再度悔恨,恨不得时光倒退才好。

云潼蹲在地上哈哈大笑:“哥哥,你看到他的脸了吗?太逗了!”

阳梧摸摸她的头:“阿桐儿,掌握好分寸,莫惹恼了他。”

云潼眉眼弯弯,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说:“明白明白,要给阿嫂面子。”

言罢,“咚”一声,她的脑门上被赏了一个爆栗子。

云潼朝着阳梧做鬼脸,狭促道:“好嘛好嘛,不可以用阿嫂取笑哥哥。”

阳梧扶额,瞪她一眼,进了屋子,待给云潼做了手部护养,才又离开。

第二日,孙简果然守信,备好银两,与云潼上街了。

潮州城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州城,城西的潮州码头闻名盛安王朝,一日之日,货物往来,源源不断。此次,他们将休整两日,再弃陆路,改走水路。

云潼先是问了孙简带了多少银两,又问他可有铜钱。

孙简不明其意,摸摸钱袋子道:“我不带铜钱。”

云潼盯着他的钱袋子,眼睛不停地放光,最后用她那已半废的手去感受了一回,笑眯眯道:“无妨,可以去兑换。”

说罢,她一马当先,像游走自家的后院一般,在前头带着孙简穿街走巷。不多一会儿,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杂货铺子。

孙简一脸怀疑:“你确定?”

云潼不理他,昂首阔步,进了门就吼:“掌柜的,小爷兑几个铜板玩玩。”

那掌柜的正支着手瞌睡,云潼这一吼,令他一个激灵便清醒起来了。他抬眼瞅瞅,是两个面生的郎君,就不乐意了。

“你个小爷的,扰了大爷清梦!不兑!”

孙简双手抱胸,倚着门,打算看一出好戏。

云潼蹦到那掌柜的跟前:“可以啊,小爷去瞧瞧八宝胡同老李家的寡妇,再去瞧瞧老板娘,如何?”

言罢,她就要往外走。

不过两步,那掌柜的就追着请云潼坐了,又是奉茶又是哈腰:“小爷莫不是从前的故人,有些眼熟呢。”

云潼砸吧砸吧嘴,翘起二郎腿:“钱掌柜记性不太好呀,云小爷都不认得了,你说,你得怎么将功补过?”

钱掌柜已经五十开外的人了,有些眼花之争。将云潼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瞧了一遍,拍着大腿吼:“多年不见,云小爷越来越人模人样了啊!甚好,甚好。”

云潼朝着他踢一脚,骂咧咧道:“小爷一贯人模人样的!眼珠子不想要了吧。”

钱掌柜也不避开,嘻嘻笑道:“是是是,小爷要兑多少铜板子?”

云潼又翘起她的二郎腿,漫不经心道:“没瞧见那个大活人么?”

她捧着茶装模作样地吃了,说:“杵在那儿做什么?要小爷亲自动手么?”

孙简正看得起劲,等着那钱掌柜将他请进去吃茶呢,不料云潼来了这么一句。他眯眯眼,自然明白这话是冲着他说的。

不过,他岿然不动,只当耳旁风,或是不明白。

钱掌柜虽眼力劲不好,到底是在摸爬打滚惯的,就孙简往那儿一站,他也晓得出身不凡,哪怕衣着普通,亦掩盖不了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不然,他未必真会这般礼遇云潼。

孙简不来就他,那他只好去就孙简了。

于是乎,孙简等来了钱掌柜的上宾待遇,比之云潼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潼捧着茶盏,傻了眼,这老家伙,竟敢无视她的威胁!!!

她立刻横眉竖眼起来,却不是对着钱掌柜,而是冲着孙简的。

“孙……儿”她顿了顿,见孙简和钱掌柜皆看着她,云潼满意地颔首:“赶紧把事儿办了,别磨磨蹭蹭的,小爷忙着呢!”

孙简那一瞬间犹如醍醐灌顶,看透了云潼那恶作剧的小心思。他忽然心情如万丈晴空,从未有过的好,更没想计较云潼那小孩子一般的恶趣味。

他顺从地掏出钱袋子,似笑非笑地问云潼:“云小爷,想兑多少?”

“哐”,云潼直接从椅子上滑坐在地上,脸上先是惊愕,再就是忍痛的神色。她爬起来,将一双手藏在身后,勉强吐出几个字:“先兑个百两罢。”

孙简的脸也失了原有的笑意,丢了一锭银子,一边催着钱掌柜动作麻利些,一边察看云潼的表情。

云潼自是疼痛难忍。那一摔,她本能反应地以掌撑地,不论是手腕,抑或是十指,皆承受了极大的力道冲击。

他们很快就出了杂货铺子,没行几步,孙简便抓了她的手,看了看也没看出名堂来。

他拧了眉。

云潼瘪瘪嘴,眼泪已在眼眶中大转。为了掩饰内心的脆弱,她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废了手的啊!”

孙简拽住她的胳膊,盯着她的眼:“想哭就哭,你忍着,别人也未必会心疼你。”

云潼倔强地望着他,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要张口辩解几句便哽咽了。

泪,刷刷地滑过的脸庞,一滴又一滴地拍打在脚下的石青路上。

孙简放开她。

云潼索性蹲缩成一团,她也不哭出声来,只一抽一抽地掉眼泪,掉的急了,就用袖子去抹,结果眼红红、脸红红。

孙简就在一旁看着。他的心情复杂极了。这个少年只有15岁,与他妹妹一般的年纪,却已经历了他所不知道的人生险恶。

他就这样团缩着,像个被丢弃的稚儿,那么无助,那么坚持。

孙简无法做到不心疼这样的一个少年。他并未做错任何事,只是出身不好,于是,即便他有无人能及的天赋,在京里,若无阳梧的照顾,很快就会被啃得骨头也不剩。因为他的人生,只给了他聪慧,再没有其他,连贫寒之家都能给予的基本教导也没有。

可他却那般胆大,以乞丐之身,一路过关斩将,杀进了圣上亲设的殿试上。他甚至无惧圣上的天子之威,坦然地讨要。

也许几百几千年之后,也不会有人晓得,其实,殿试之上,圣上对他的欣赏一如当年得到阳梧这个绝世栋梁。原本,他是今科的当之无愧的状元郎,却因书法缭乱,勉强被点为第三的榜眼。

身为读书人,练得一手好字,乃是第一要事。这个少年,却要因为一双被伤害的手,注定与仕途无缘。他太清楚了,圣上看人,常说,字如其人。

一开始圣上能接受云潼,完全是抱着要改造云潼的想法,他的脑袋好使,圣上求贤若渴。而如今,圣上是何想法,他不能完全揣测出来,却有一点,他万分确认,圣上一定不会重用云潼,他与阳梧太过要好了,同是栋梁之才,他云潼是被舍弃的那个。

若是阳梧知道,他将一手毁掉结拜兄弟的仕途,不知要作何感想。而云潼,又会如何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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