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姌喜欢骑马。
这是一个秘密,在京里,她是最符合标准的大家闺秀。而在出了京都的天地之间,她像一朵不受控制的云彩,随心变幻模样。
因为有一人愿意无条件地陪着她。
那个人叫“阳梧”。他愿意让她出来骑着马,迎风奔腾。
她想,那一****静静地跟在她马车旁时,心情极为低落。他与她说话,虽还如往常一样笑着,但她就是感受到了他内心那无法言说的落寞。他的背影,遗世独立。
孙姌瞧着,对阳梧脱口而出:“阿梧,我们来赛马。”
阳梧望着马车里的探出来的娇颜,有那么片刻脑袋空白,好似不能明白她的话。直到她微微红了脸,哼他道:“赛马,来不来?”
他惊奇地瞅着她,这个养在深闺里的孙家女儿,竟会赛马!
他下意识地点头。他劝着云潼莫要期待某些人,自己却也不能做到心无波动。
没一会儿,孙姌换了装俗束。她毫不客气地将自家哥哥从马上赶进马车里,自个儿干脆利落地跨上马,甚是英姿飒爽。
马车正行在孙姌后头的郑福露,听到动静,便掀了帘子看,一瞧,脸色瞬时沉了下去。
孙姌对着她,得意一笑,策马向阳梧靠近。
阳梧等了她一会子,见她一袭红艳胡服,玉钗束发,脚蹬骑马靴,马鞭微扬。
她扬着笑,神彩飞扬,惊艳四方。
孙姌停下马儿,手持缰绳,双臂张开,对着阳梧得意非凡:“如何?可是惊艳了你的眼?”
阳梧自觉失态,假意瞥开眼咳了一声。
孙姌心中更得意,终于是她占上风了,终于是她调戏他了,终于他又羞赧了,不独她一个了!
阳梧自是发觉了孙姌的小心思。那点惊艳过后被逮着的不好意思,早不见了。与孙姌的相处中,虽最初是孙姌更无羞意,但一切不过是表面。只要他稍稍靠近她,稍稍触碰她,她必然更羞涩。她不过是金玉其外罢了!
所以,阳梧很快就搬回劣势了。他趁她不注意,一手抓住她的手,并不放开。
孙姌哪里还能自得,脸上绯红一片,想抽回手,力气不敌,想甩开,又怕动作大叫人瞧见。她只能瞪他,偏偏眼里尽是柔情蜜意。
阳梧心中一动,驾着马更靠近她,他的腿贴着她的,热乎乎的。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有些风起云涌。而她像是掉进了他的眼窝里,怎么爬都爬不出来。他们彼此相望,谁也不愿错过对方一丝一毫的情意,直到地老天荒。
可这毕竟是在光天之下,他们便是有再多的缠绵悱恻也不能随意释放。他们实在是落下大部队有些远了。
阳梧牵起她的手,放在唇畔,轻轻地,他的唇划过她的手背,一次过后,又一次,像是亲吻着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眼睛映在她的黑眸里。他说:“阿姌,你为什么要跟来?”
孙姌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的。她说:“我喜欢阿梧。”
阳梧捏捏她的手,轻声说:“我喜欢孙姌。”
喜欢,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存在!因为喜欢,他们心里,开始牵挂;因为喜欢,他们眼神,开始追随。
喜欢,他们彼此喜欢。
马儿像箭一般,飞射出去。那飞扬起来的尘土,随风飘落。
他们一路向着乾州而去。
几日下来,孙姌白皙的肌肤已晒黑不少,让她很是烦恼了一阵。
她喜欢骑着马狂奔,风呼呼刮过耳畔的感觉,她也喜欢坐在马背上怡然自得的漫步,最重要的是,她喜欢和阳梧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他们能够一起扬鞭策马,一起悠然放马,一起避开所有人,亲密地靠在一起,手牵着手,畅谈天南地北。
她从不知道,阿梧去过那般多的地方。她从书上看到的,所不明白的,他却大多都去游走过,能够那么细致入微地与她说所见所闻。她甚至想随着他的脚步,也去瞧一瞧、听一听那些峰岭险峻、奇闻怪谈了。
但是,太阳太毒辣了。她的脸都晒伤了!也许她该听阿梧的劝告,清晨、傍晚,她可以出来与他溜一圈马儿。
她对着镜子,泄气地叹一声:“光顾着拿胡服,却忘了带些药膏!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不过,待第二日迎着晨曦出门,接过阳梧给她的瓶瓶罐罐时,她觉得忘了药膏,果真是再正确不过了!由此可见,阳梧是真的真的喜爱她,不是耍耍嘴皮子!他是这么这么细心地关注着她。
然而,她那娇蛮的性子又上来了。尽管心里乐开花,她还是撅着嘴问:“怎么才送我?你看,脸皮都破了。”
阳梧也算对她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了,知她不过是有口无心,所以并不介怀,只笑着反问:“你要我一直带着女儿家要用的膏药?”
孙姌嗔他:“哼,我晓得你的意思,少卖乖了!你洁身自好是应当的,我才不夸你呢。”
阳梧哑然失笑,他一个年轻郎君,哪里会带这些东西,这些天见她老出来晒着,有心去采买,偏偏几日都无功而返。现在,好不容易将可能要用上的都买了来,明明受用得很,还非要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这人,越来越不顾忌了,什么脾性,都一股脑儿地用在他身上了。好比,博学,体贴,娇蛮,胡闹……
可他一点也不恼,反而越来越喜欢,这是一个真实的孙姌,好好坏坏都愿意展现给他看。
孙姌收好心上人相赠的护肤药物妆品,一个转身回房细细抹上了。她举着镜子,左瞧瞧,右瞧瞧,觉着甚好,满意地出去用早膳了。
圣上未到,郑福露便又开始阴阳怪气:“孙妹妹,何事这般喜上眉梢,莫不是又与阳主事有关?”
孙姌笑得极为温雅:“姐姐说得什么话,阿梧是我未婚夫,为我做些事也是应当的。上次恰巧圣上派他去采购衣物,他便顺手为我带回去了,害得我还以为被遗漏了,阿梧都向我道歉了!”
说着,她又甜蜜一笑:“阿梧最体贴了,看我脸色晒伤了,还特意为我去寻药膏了,又顺便送了胭脂,瞧着价值不菲,往后再不让他胡乱买东西了!郑姐姐,柳都事这一路都陪伴在左右,阿姌瞧着也是个体贴人呢,与阿梧一般,以后待姐姐定然也不差。”
郑福露银牙一咬,翘着唇角说:“哪比得上阳主事,他呀,不给我添乱就万事大吉了!”
孙姌眼一抬,正好瞧见两丈之外的柳逸贤,对方显是听到她们的你来我往了,此时,脸色颇为难看。她不动声色,假装没注意到他,笑言:“有姐姐在,柳都事必将飞黄腾达,阿梧怕是……!”
她叹一口气,扯着帕子,再不说话了。
挑拨是非,实非她所愿,可这个女人,都定亲了,一双眼睛还盯着阿梧不放,实在可恶!那就不能怪她了,柳都事一看便不是与阿梧一般性子的人,功利心多了许多,又是从贫困之家来的,对于能往上爬的路子,绝不会轻易放弃,尤其还是联姻这条捷径。
如今,他只要不瞎,便该看出郑福露的心思了,但他一定会执行婚约,为了扶摇直上。再者,圣上赐婚,如非必要,是绝不会解除婚约的。所以,到了最后,柳逸贤必猜忌郑福露。这还是最轻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