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有个人和戴军一样站在她的身边,这个人就是她的好朋友兼戴军的经纪人,苏威。苏威是南京女孩,1994年从南京大学的英语专业毕业。当同学们纷纷踏入外贸、银行,以及企事业单位的时候,苏威却到南京电台做起了DJ。1999年一个偶然的契机,她加盟江苏卫视的《超级震撼》节目,成为了一名艺人统筹。也就是在这个节目上她认识了戴军,后来成了他的经纪人。只要在北京,她就会跟着戴军去录影,自然就加盟了李静团队的麻辣宴席,并成为了李静和戴军两人共同的朋友。
在苏威眼里,李静和戴军都属于“很简单”的人,乐观,又对人不设防。遇到一件很难的事,也会说难,但你永远在他们的眼睛里看不到绝望。2001年,江苏台准备推一档新节目。苏威跟台里的关系一直不错,听到要招标的消息就立马告诉了李静,“这个咱们可以试试。”可要竞标就要先做个样片出来,租棚搭景以及制作的钱都要自己先出。苏威很清楚,那段时间李静公司账面上的钱从没超过1万块。于是她对李静说:“静,我有十万块,你先拿去用吧,就这么多。”李静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没要这笔钱,而是选择向手头更宽裕的朋友借,不过她对苏威说:“够朋友。”后来,苏威又找了个台湾的导演帮李静打造新节目。人家台湾导演对居住条件要求很高,李静心想,我哪有钱给人订宾馆租高级公寓啊。没想到苏威说:“静,那个台湾老师住我家就完了,租房太贵。”于是,苏威从自己在北京的房子里搬出来,和李静在工作室打起了地铺。经过一番认真的折腾,样片获得了台里的认可,一笔制作费随即送到了李静的手上,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这档节目播出后的收视非常理想,尽管播出的周期并不长,却为李静今后与电视台的深入合作打好了伏笔,同时也让她更加体会到了“朋友”之重。
在李静的字典里,除了朋友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词语,“口号”。经历了这乱糟糟的一堆事,她总算理清了思路:做好节目不是只把节目做好就可以的。于是她背着自己的大包继续游走在各地的电视台和广告主之间,她不怕困难,她只怕自己在困难面前麻木。她时时用各种“口号”来刺激自己的心脏,也刺激团队的神经。“你们一定要知道,咱们将来一定能成为最牛的制作公司,我一定会成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主持人!”办公室里,散兵游勇们弱弱地望着李静,眨眨眼说“:姐,你这又喝多了吧?”李静说“:事儿还没成,我不敢醉。”
尼采说:“个体必须始终在社会中挣扎求生,才能使自己不至于幻灭。”如果你哭过,伤过,痛过,骂过,失望过,那么你至少并非虚无。而按照李静和戴军的逻辑,人都是在挣扎的,但大可不必把自己讲得那么可怜。
生活很残酷,但它让你看轻了残酷,如果你也曾遭遇逆境,那么你就会明白。
混搭
2000年,“谈话节目”成为了一个想象力的容器。这种在美国被称为“talkshow”的电视节目类型仿佛在一夜之间唤醒了中国电视人的谈话冲动,让一种原始的交流欲望在紧迫的社会氛围下找到了更为宽广而舒缓的出口。至此,“脱口秀”为大众娱乐注入新的意涵,中国电视进入脱口成风的时代。而在这一具有萌芽意味的时代节点,各种各样“说”与“访”的节目呈现出一种“乱炖”的状态,固有的边界不断被打破,不同的符号与情境相互杂糅与交融,从而调制出千差万别的节目性情,也折射出大时代的复杂众生。
同时期的谈话节目各有姿态,《实话实说》以群体现场对话来展开社会生活的不同风貌,《锵锵三人行》用三个“老友”的闲聚回归“围炉聊天”的本味,而《艺术人生》则是透过主持人与明星嘉宾的共叙往昔,带出泪水与人生。在这样的背景下,“综艺娱乐”和“访谈”的结合又能够在摧毁中建立起什么呢?
2000年的一天,在小西天的李静工作室中,一盆“乱炖”刚刚出锅。茄子、土豆、大白菜,已经被炖得难分彼此,大家一起呼呼地冒着热气。这是一群人的午餐。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场讨论,讨论的主题是即将进棚录制的新节目,节目后来的名字,叫《超级访问》。
几个月来的连续讨论,是从《小鸡捉老鹰》向《超级访问》的过渡。这段日子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有些虚渺,跑掉的广告代理再也没找到,李静抵押了自己唯一的房子,戴军与唱片公司彻底分道扬镳,连艳艳也经历了一段“被欺骗”的感情,唯有做饭阿姨每天中午的“乱炖”是非常现实的味道。而那一刻,当众人望着一桌子的白气,感觉自己也快要被蒸发掉了,只剩下一个转速异常的大脑思考着几天后的石破天惊。李静拿起筷子,大声道:“开饭!”
2000年6月,在长达半年的商讨与筹备之后,一档名叫《超级大明星》的访谈节目终于进棚了。那一天真的可以用一副对联来形容,“乱石穿空过,惊涛拍岸起”,横批:“什么情况?”
第一场的嘉宾是何静。上场前,戴军有点紧张,李静对他说:“记住,咱们的节目叫《超级大明星》,不是《超级大赢家》,待会儿你别说错了。”戴军点点头。音乐一响,俩人“噌”地冲出去,只听戴军大声说:“欢迎收看《超级大赢家》!”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这个错误根本不算什么。何静一出场,还没说两句话就被迫与李静、戴军共演了一个荒诞小品,还有一个工作人员套上白大褂,冒充大夫给她量体温、查心跳。等进入到访谈环节,就更热闹了。何静一边聊着自己的事,戴军一边在旁边“伴唱”。比如,何静聊到曾经的一次分手,戴军就说,“这个可以用一首歌来表达你当时的心情。”然后他就开始唱,何静也唱。而李静则是“哗”地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把玩具弓箭,就开始满场乱射,美其名曰为何静伴舞。整个现场炸锅一般。
节目结尾,一个盖着红布的大箱子被推到了节目中央。李静说:“何静啊,我们送一个礼物给你,但是没那么容易拿到!”这可是节目组非常得意的压轴桥段:一个大玻璃缸里放上螃蟹,再把要送的礼物,一枚厂商赞助的戒指埋到螃蟹堆儿里,让何静徒手去捞。可偏偏在这一环节也出现了状况。只见李静把那红布一扯,顿时傻眼了--玻璃缸是很大没错,但里面只有几只小河蟹有气无力地在爬,戒指也完全没有“被埋在里面”。李静只觉得自己胸口有点闷,她果断地抓起几只螃蟹盖到戒指上,没想到螃蟹们又没心没肺地爬开了。这时候还是何静比较通情达理,把手伸到玻璃缸里一阵摸,“好害怕啊!”一边说一边“心惊肉跳”地把戒指取了出来。
硬撑着把节目录完,所有人都累坏了。送走何静,当天晚上还要录制第二场,嘉宾是尹相杰,大家的心都前所未有地悬到了半空中。自认完美的计划,却在关键道具和环节设置上出现了问题,还能再糟糕一点吗?更重要的是,被综艺元素占领的访谈真的合适吗?李静见大家都是一脸的颓样,决定召开紧急会议,重新讨论第二场录影的方向。
而第二场录影的编导是艳艳,她看到第一场的惨烈,敏感神经爆发,把所有的道具都挨个仔细检查了一遍。其实上一场是“主综艺”,她负责的第二场是“主访谈”,这是录影前就定好的,可没想到上一场“综艺过度”了,看来不可控的因素太多,要小心,不然前期那么多准备就都白费了。
当初在定第一次录影嘉宾的时候,李静就说:“请尹相杰吧。”艳艳说:“对!请过他好几次上《小鸡捉老鹰》,他都不上。这次一定要把他磕下来。”李静笑了:“主要是我跟他熟,咱们能拿到第一手的资料;而且说过火了,他也不好意思生气。”两个女人顿时产生了一种“杀熟”的快感。
艳艳第一次见到尹相杰本人是在一个录音棚。他正在录音,艳艳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他。椅子的另一端坐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一问才知道,这是尹相杰当时的女朋友。艳艳心头一乐,赶紧靠过去跟人家攀谈起来。过了一会儿,尹相杰出来了,见两个女人聊得正欢,就说咱们去吃饭吧。艳艳就跟他们一起去吃饭,吃完饭又回到录影棚。尹相杰在棚里工作,她就和他女朋友聊,等尹相杰一休息,她就凑过去跟他聊。结果这一天,尹相杰工作到很晚,一出来看到艳艳竟然还在,就问:“你还不走?”艳艳说:“我还没问完呢!”当初开策划会的时候,大家就想,怎样才能呈现“不一样的明星”呢?那一定是明星生活中的另一面。“所以我一定要跟着你。”艳艳心里想。接下来的几天,艳艳堪比尹相杰的随身保镖,几乎是他走到哪儿艳艳就跟到哪儿。尹相杰实在忍不住了,给李静打了个电话:“你这是要做什么节目呀?把我祖宗十八代都问遍了?!”
后来艳艳还跟着李静采访了尹相杰的朋友们,这是艳艳的第一次“超级外拍”。由于以前没有做过外景,更没有与明星的亲朋好友打过交道,所以这第一次行动,采用的是“人海”战术。李静亲自出马,带上李媛、艳艳,还有一个摄像,一共4个人,扛着机器就出了门。两拨人本来约在一个酒吧,可等李静一伙人兴冲冲地赶到约会地点时才发现,酒吧已经倒闭了。尹相杰的6个“发小”已经全部转移到了附近的一家餐厅,干等着艳艳给他们打电话呢。艳艳心生悔恨,我怎么能不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他们呢?!幸好接下来的采访都很顺利,几个北京爷们儿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以至于尹相杰在节目录制中不止一次地说:“你们这是从哪找到的?”“这是谁说的,我急了啊!”“做完这节目我就找他们算账去!”
如果艳艳能预知尹相杰的这些反应,可能她的心里就会有点底。但彼时,她却只能向上天祈祷:千万别丢脸!而与此同时紧急会议的结果也出来了:第二场不唱歌不做游戏,就是纯聊天。没过多久,尹相杰就按照约定的时间到了录影棚,录影开始。艳艳在监视器前看着镜头里走出来的李静和戴军。上一场的录影显然让这两个人有点崩溃,所以到了第二场他们的表情和动作都夸张了许多,几乎是失眠症患者所表现出的那种强硬的亢奋。尤其是李静,恨不得嘉宾刚说两个字,她就能哈哈大笑起来;而且每次放到外拍内容,她都会使劲儿一拍桌子,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请看,大--屏--幕!”
李静:你觉得自己是实力派还是偶像派?尹相杰:都是吧。
李静:实力加偶像?尹相杰:有好多人都愿意学我,那就是偶像派。戴军:好多人,谁?尹相杰:我们邻居呀!(观众笑)戴军:假名表是尹相杰最爱收藏的东西。尹相杰:我从不戴。戴军:我没有说你戴。李静:爱收藏,你有多少块劳力士?尹相杰:你要吗?李静:我不要,我就想知道一下。
尹相杰:我发现好多地方卖表特便宜,也是名牌,它还走得挺准。
台上的热闹让艳艳看得有些心疼,好在尹相杰的语言状态比想象中好很多,他非常知道主持人想要的是什么,尽管是两个半疯癫状态的主持人。等录完节目,倒是尹相杰亢奋起来了,不肯走,一个劲儿说:“你们的节目这么做下去,绝对要火了。”李静一听,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把上一场剩的那几只垂死的螃蟹送给了他。
两场节目录罢,大家一致认为,第二场比较正常!但还是有个问题,节目不能叫“超级大明星”,太有阴影。艳艳翻开之前的工作笔记,“超级接触”“第一次亲密接触”“贴身访问”等等五花八门的名字都跳了出来,可总觉得这些名字够耸动,却不够精彩。这时候大家都可以肯定一件事,“访问”是这个节目的本质。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访问呢?“不一样的访问。”李静说。于是,那四个字几乎是从所有人的脑海中跳了出来--超级访问。之后节目停了一阵子,改掉了一些毛病,改动了一些细节,再等到第二次录影,《超级访问》就正式登场了。“超访家族”至此开始了自己开疆拓土、精耕细作的时代。
要耕作就要有人才。“超访家族”在两年间一直处于广招贤士的状态。2002年的夏天,一个叫白琳的女孩穿着高跟鞋出现在了工作室的大门前,正好撞见穿着凉鞋短裤的艳艳。她是来应聘“编导助理”的,不过在被艳艳带进大门前,她并不知道“编导助理”为何物。毕业于辽宁省警官高等专科学院的她,学的是和电视八竿子打不着的法律专业。但是从大学时期开始白琳就非常喜欢李静和戴军,这一年她来到北京找工作,恰巧在电视上看到了《超级访问》的招聘广告,就决心放手一试。但心意已定的白琳又犯愁了,要怎么写简历呢?毕竟自己对电视一窍不通。思来想去,她决定实话实说。不过简历打印出来,总觉得这张纸上少了点什么。最终她拿起笔在简历的结尾处写下了一段刘德华在《爱君如梦》里的台词,然后便满意地把简历投了出去。
“你会打字吗?”艳艳问。“会。”白琳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艳艳提出的一个又一个问题。面试的过程与结束都水波不兴。坐在回家的车上,白琳心里倒并不着急,她的脑中只是不断闪现着那一间“居民房”,没想到《超级访问》就是在那里制作的,还有客厅里的沙发床,看样子是刚有人起床。正浮想联翩,白琳竟接到了艳艳的电话。“明天能来上班吗?”“可以。”白琳真心佩服这样的效率。当然很久之后艳艳才告诉她,那份手写的台词实在是太帅了。
白琳来到《超级访问》不久,以编导助理的身份接收到了大量的求职信函,其中一个署名“RAYYY”的观众这样写到:戴不停大哥,李八组姐姐你们好!!!现在访谈节目那么多,能让我每期等着看的只有你们了!真得很棒,那种朋友式聊天总是能让明星们说出一些跟别的访问不同的东西来。每一次,总有很多地方让我自己对着电视傻笑到奶奶来检查我是否发烧。对了对了,差点忘了,你们节目组是要招人吗?要求只是吃得少,睡得少,干得多吗?这些完全没有问题啦!为了能变成你们的一分子,我可以不吃也不睡也……李静说早期的“超访家族”确实有很多人都曾是节目的粉丝。当然,有人会写信到“超访”自荐,就会有人写信给“超访”表达对节目和主持人的喜爱,以及“一些意见”。似乎要提前进入一个不确定的沟通氛围,《超级访问》每次开场,两个主持人都会肆无忌惮地跳一段“开场舞”。这是李静的主意,她的韵律感不错,可对于肢体僵硬的戴军来说,舞蹈和体操是一个范畴的东西。于是画面就变得很有冲击性,戴军永远踩不到节拍,而李静坚决不管他,自顾自地拍手,旋转。于是就有观众来信说:“你俩能不能不跳?”他俩就跳得更欢了。
还有服装。戴军说:“我实在想不明白私底下品味不差的李静为什么总能在节目中把自己打扮得莫名其妙。”那时候,李静还留着短得不能再短的刘海,短到“挑战中国女主持人的极限”。至于戴军,则是“超访家族”眼中的“好色男人”,因为他最常穿的永远是花衬衫、花衬衫、花衬衫。“我主持’超访‘一定会穿得很正式。”他总一脸严肃地说。因为早期俩人都是自行准备衣服,于是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月5期节目,有3期俩人的衣服特别搭,简直不谋而合;而另外2期,就会有走错录影棚的效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