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渐弥漫,浓稠的墨色浓得化不开,银色的月光素纱轻笼。
鸟兽虫鱼发出凄切哀婉的声音,古刹深处传来悠悠的钟鼓声,敲响了黑夜的颂歌。山川草木的香气伴着微凉的夜风,缱绻鼻尖,淡淡的沁人心脾。似乎在这一时刻只需要安静地仰望夜空,什么也不用去想,忘却世俗的烦恼,忘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可这些景象在武陵只是似乎而已的假象而已。
武陵这个国家注定了硝烟四起,烽火狼烟。世风亦或民风不知不觉迫于不断衰颓之中沦丧下去,周而复始。
完全没有征兆,就像失控了一半,百姓的激烈行径太多突然,太过猛烈,那多少透露着对武陵的控诉。
人群中有一个男人突然叫嚣道:“凭什么不让我们出门啊……我们再也呆不下去了,与其困在这里是死,还不如冲出去也是死……”那个男人脸上有一道凶狠的刀疤。
有些情绪激动的百姓听到这样话语的煽动,涌向守城将士,企图冲破那道防线……但更多的群众还是畏惧守卫将领的银盔铁甲,不为所动。
冥冥之中,有一群暗潮涌来,刀光舔.食着血液,直指那些听话的、乖顺的群众。
那些群众尖叫着,哀嚎着,倒在血泊中。
人们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再也顾不得守卫士兵的警告。
转瞬间,混乱不堪。
还没有意识到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那些留下来等待的人群很快拥挤着涌向城门口戍边的将士,奋力地采取野蛮的肉体撕扯搏斗,一场暴动毫无征兆地开始了。
翻涌的浪潮惊涛骇浪地席卷过来,几乎把白芸的身体碾碎。
岚添呢?
白芸四处张望着岚添的身影,他的身影淹没在翻滚的人潮中。
找不到。
一股彻骨的寒意沿着她单薄的脊背攀爬蔓延,他完全能趁这个混乱的机会一走了之。
身体越来越冷。眼角浮动氤氲的雾气,映出黑夜的颓色。
不会就这样被人抛弃了吧。
不会就这样又被人抛弃了吧。
记忆突然回到小时候。
爸妈让她乖乖在原地等着,她就乖乖在原地等着。爸妈似乎像遗弃垃圾后松了口气,而她还在原地傻傻地等着,相信他们一定会回来。
她努力地记住父母的容颜,等到再次重逢的时候,至少她还能记得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
是的,她记住了,可笑的是,她的妈妈身旁是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喊她的爸爸“老公”,而她像一个多余的人只能躲在角落里偷看她的爸爸妈妈。
那时候,收养她的婆婆告诉她不要恨,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怨恨,像毒蔓疯狂地缠绕住她的心。
他们让她乖乖等待的夜晚,她真得乖乖地等了,单薄的身体等了四个日出后终于不堪重负……
白芸发誓自己要记住他的爸妈的样子,用一辈子的时光去怨恨他们。
奇妙的是,后来遇到了程洛……她就像大树一样,呵护着她这棵小草。
遇到程洛前,她还是沉默着仇视着这个世界的怪小孩,遇到程洛后,她发现自己也可以任性。
渐渐地再也想不起来爸妈的模样……
肩膀上的痛感拉回了她的神思。
原来是被人撞了。
只是凭借一种本能和一股蛮力,白芸以一种柔弱的姿势突兀地艰难地顺着人潮逆流而上,像一只迷路的羔羊完全没有方向。突然有一双温暖的手掌拉过她的手臂,宽厚的指腹传递着淡淡的暖。白芸转头望去,岚添嘻嘻哈哈漫不经心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人太多,你不要走丢了。”之前的揣测不信任顷刻之间灰飞烟灭,白芸不由爲自己的想法而羞愧。白芸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袍,低头蓄满安静的心事,无法言说。亦或羞愧、亦或感动……无从说起。
“谢谢……”
“什么?”岚添显然一脸不敢置信,好久才回味过来,手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你突然这样……有礼貌,我怪不习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