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严嵩请来冷于冰品酒,于冰心里思量其内必有原因,心里就警觉起来。
随严嵩进入堂屋分宾主落座,仆役丫鬟们便把酒菜一一呈上。冷于冰虽说家境富裕,吃过不少好东西,但也要看和谁比,就这山珍海味满桌菜肴,足够小户人家一年开销。冷于冰暗暗心惊。这时,严嵩指着窗外对于冰说:“小友你看,窗外这草绿莺飞花香满地,转眼可就是三月了,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老夫今年已近六十,人老啦,越老越念旧,每次想起自己曾经过往,就觉得恍如一梦。”
严嵩说着看了看于冰,接着又说:“小友年轻有为,志向高远,有朝一日必能飞黄腾达,也许将来成就超过老夫也不是难事。”说完看着于冰。
于冰连忙说道:“老大人德高望重,朝中官员谁不仰慕太师,若拿太师比作太阳,那晚辈就是一颗小草,若不沐浴太阳光辉小草怎能成长,日后还望前辈多多训示。”
严嵩听得高兴,道:“无华须知,欲得功名还需自己努力,要知打铁尚需自身硬,若无真才学,只能徒劳无功。”严嵩话锋一转接着说:“当然就看咱们这些时日接触,老夫知你才学,凭你才学考取功名,若有不可为,老夫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冷于冰听此起身一拜:“谢太师栽培,无华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厚望。”
严嵩笑着把冷于冰扶起,接着说道:“老夫还有一事,需小友帮忙。书信一切处理,老夫于我儿深感佩服,之余奏折一项家中尚无人手可以操办,只望小友可以援手,老夫感激不尽。”
于冰恍然大悟,原来严嵩是要给自己加活啊,但于冰从未接触过奏折,也想见识一下奏折与书信有何不同,想到这里,于冰故意推脱道:“太师大人严重了,晚辈倒是真欲为太师分忧,但这奏折是要给皇上看的,晚辈才疏学浅,万一有一字差,晚辈自己倒没什么,只是拍连累老大人。”严嵩见于冰推脱,做不悦道:“你只管如往日一样去写便无纰漏。怕的什么,不是还有老夫在么?”
于冰听严嵩这么说也就放下心,欣然领命:“既如此学生领命,此后必当鞠躬尽瘁,为大人解忧。”
严嵩点头道:“这才是了,来来来,小友饮此美酒。”说着自己拿起酒杯对于冰举了一下,一饮而尽,于冰也一口喝下,赞道:“却是美酒,入口甘爽,回味绵长,晚辈有口福了。”严嵩哈哈大笑:“小友喜欢要多喝几杯才好。”
丫鬟倒酒,二人畅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仆从收走酒席,又端上茶来。二人喝了几口,严嵩开口:“小友东院以后不要住了,以后就在这西院多陪陪老夫可好?”于冰一愣,又喜道:“能在西院每日听太师大人教诲,学生求之不得,却怕写阅期间扰到大人清雅。”严嵩摆摆手:“无妨,老夫身为朝廷命官,自当时刻为国分忧,解万民于水火,日常叨扰何足道哉?小友多虑了。”
于冰听得严嵩这话,顿起敬意,躬身一礼:“太师大人德馨高远,令人敬仰。”
严嵩越发高兴,随后命仆役将于冰行李从东院搬来,安置妥当后,又让人去库里取来白银三百两,两匹丝缎,一方端砚,还有上好徽墨四匣送于冰。于冰拜谢,说道:“太师大人能给学生这个机缘已经是天大的福分,这些礼物太贵了,学生受之有愧。”
严嵩见于冰态度坚决,眼珠一转,说道:“小友既然不收,老夫收起便是。”招来一个仆从,严嵩耳语了几句,小厮领命而去。却说这小厮,领命带着严嵩给与于冰的礼物驾了辆大车,直接给送到了冷于冰在京的原住处,叫柳国斌签收了。
严嵩见万事皆妥,借口酒量不支,回房去了,于冰无事,也回房休息。
自此以后,冷于冰就专门替严嵩写奏折,其他无关紧要的书信都给了其他的幕僚,有些幕僚拿不定主意就问于冰,而于冰的每次见解总能摸到严嵩的心思,把严嵩高兴地连状元名次都许了于冰不少,而且越来越离不开于冰,到后来,每个月只给于冰两天假外出,以至于于冰每次外出都要早出晚归,不敢耽搁。
这样的日子倒也充实,不知不觉到了六月初。
这一天,严嵩比平时回府晚了一些,于冰不自己手头活忙完,没什么事了就招呼仆人上些酒菜,自斟自饮。一壶酒下肚,于冰有些醉意,却听仆从说太师爷下朝了,连忙招呼仆从收拾碗筷。于冰心说:“我原本以为太师早就下朝,去了别处谈事,没想到现在才下朝,八成是有什么事不好解决。”
正想着,严嵩走了进来,自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冷于冰见太师脸色很不好,想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但又忍住没问。
过了一会,严嵩神色稍好,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折,递给了于冰。“无华,你来看看这份奏折。”于冰闻言打开奏折仔细看了起来,这奏折是山西巡按史张翀所写,奏折上说平阳县等几地连年灾荒,百姓易子而食,除了江南、河南、山东、直隶、山西几地外,饿死者已有几千人,接着又弹劾抚灾大臣方辂玩忽职守,而阁老严嵩闭塞圣听等等。奏折末尾皇上旨意是让山西巡抚查仔细再回奏,另外命严嵩等重臣即刻商议赈灾的事。
冷于冰看完抬头看严嵩,问道:“太师大人此事如何处理?”严嵩说:“依我看最好也写份折子,就写‘臣深受国恩,身兼重任,和每省官员会面时都会仔细问地方上的事,但我却听闻山西去年丰收,而今年收成比去年还好,但这御史张翀,却说平阳等地民众流离失所,饿死几千人。这青天白日竟说这样荒诞的话,实则是扰乱君心。臣恳请圣上,派山西巡抚方辂将此人革职查办。若臣言不实,愿承担一应罪过。’恩,大概就这么个意思,你一会写折子是在给老夫润色一下。”严嵩想了想,又说:“还要在替我写一封书信给方辂,尽快给他送到,信里告诉他,参张翀一本,就抓住他‘捏造灾情,私收民誉’八字做文章。到时候老夫再让朝中官员都出言驳斥张翀,定他个欺君之罪,到时候就算免了死罪,也要发配充军。”严嵩说完恶狠狠的咬牙,同时心里为自己算无遗漏而颇为自得,问冷于冰:“无华感觉老夫所言如何?”
冷于冰听了呆了半晌,心里翻江倒海,莫非这才是严太师的本来面目?
严嵩见冷于冰半天不说话,还以为冷于冰有更好的方法,接着又说:“无华啊,老夫也感觉这计策还不是多完美,你要是有更好的计策,最好能让张翀一家全砍头的计策,跟我说说罢。”
于冰少年心性,回过神来,看着严嵩的嘴脸有些厌恶,但还是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大人恕罪,无华斗胆说些。山西灾情是真的,百姓人流离失所也不是假的。依我看不如这样,先寄书信给方辂,叫他开仓放梁暂时救急,然后给皇上奏折写,前年地方有的丰收有的欠收,已经动员当地富绅帮忙安置。今年旱灾肆虐,春麦无收所以百姓才有的离开避难。臣已严令各州县,查明灾民数量,登记造册在上报。但没想到御史张翀却提前奏本,太师大人在皇上面前在替他美言几句,请旨赈灾。这样不管是对于官员,还是百姓都是好事,太师以为如何?”
严嵩脸色越发阴寒,怒道:“迂腐,抚灾大臣是干嘛的?地方上有灾应该一边奏明圣上一边赈灾才是。但现在张翀参奏在前,抚灾大臣辩白在后,这玩忽职守的罪名就板上钉钉了。”
于冰越听越不是滋味,又问严嵩:“如果真按太师所言行事,那山西百姓怎么办?”
谁知严嵩却振振有词:“山西百姓和我无仇无怨,我也不想他们有事,要怪就怪那张翀小儿,乱咬人,竟弹劾老夫。”
冷于冰有些不忿:“因个人恩怨罪及他人,恐怕不是君子行径吧。”
严嵩听于冰说话不顺心意早就有些火气,现在又说自己小人行为,当时就怒气直撞顶梁,语气越发冰寒:“冷秀才你和张翀很熟?”
“不熟,从没见过此人。”
严嵩咬牙怒道:“自古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你一个奴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说老夫的不是?”
冷于冰听得严嵩说自己的奴仆,也大怒:“我一心为公,欲做太宗明镜之辈,没想到了太师口中竟是以卑贱奴仆做比,太师真好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