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冷于冰改名后,一家人自是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又过了俩个春冬,直到冷老爷子冷时雪突然离世,举家哀悼。
这一年冷于冰九岁了。家里面张罗着给他请了个老师,名叫王献述。说起这老师的来历也是一个传奇,王献述,字岩耕,江宁上亢县人,因为会试没中举而留在了京师。这人学识渊博在圈子里也是一位名人,因此被本城史监生的表叔胡举贤慕名请来,给史监生做了幕僚先生,专门教育自己家族子侄,每年给八十两白银俸禄。但是也就刚教了七八个月,史监生嫌他学费太贵,就变着法的想要让王献述自己提出减免学费,但也没明着提出,毕竟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对自己的名声不好。只是把每日王献述的伙食给降了级,暗中还派人偷偷告诉王献述:“先生要是能少要些银两,就一点问题也没了!”谁知这王献述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一摆衣袖,回到自己卧房收拾了一下,径直离开了史家大院。出了门的王献述问过好几家客店,结果得到的答复都是客满,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只得暂居在了城西的关帝庙内。
关帝庙很小,只有前后两进院落,屋舍七八间的样子。大概是修建年代太过久远,有些残破,能住人的房间就两间,而这两间说是能住人,其实就是房上有瓦而已。
王献述进到小庙,不由长叹一声,打眼扫过小庙内,紧走两步来在关老爷神像前,一拱手言道:“关二爷见谅,晚生王献述,因未能找到客店,冒昧打扰勿请见谅!晚生叨扰二爷两日,若找到车马即日就会回到京城,愿二爷保佑晚生一路平安。”说罢,躬身一拜。起身后王献述去找来一些干草,也没去哪两间屋舍,就铺在了神台下方左侧的过道中。待得一些收拾妥当了,王献述才出门寻找能载她回京的车马。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在王献述背着行李离开史家没多久,镇子上可就传开了,乌泱泱一片嘈杂。
“哎,老李,听说没王先生被史家赶出来了!”一个街边卖水果的小厮瞅着一个卖草鞋的黑脸汉子说道。“什么啊,都没搞清楚就瞎说,实际情况是这样子滴......”这黑脸汉子也是爱闲聊,平日也就这些个家常了,转头着给这小厮把自己听来的重复了一遍。
这样的场面比比皆是,而这传言也是越穿越邪乎有的说王先生去另谋高就发大财去了,有的说王先生喜欢上了一个女子这就要和女子私奔,还有的说王先生某一天夜里遇到神仙,这才离家,要去求仙......各种版本的都有,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王先生不再史家干了。
但当冷松听到这则传闻的是后已经是两天后了,听到消息的冷松自动屏蔽了一些流言,因为他深知王献述此人之才,更信其品行,另外这史家有些作为冷松也看不惯,其中必有缘由。想到此处,对管家吩咐道:“备轿,去把少爷请来,随我一起出门。”
“不知老爷要去哪里?”冷松道:“城西关帝庙。”
晌午十分,轿子在关帝庙门前落了地,冷松命人在此候着,自己和于冰进了庙。入庙后只见神像左侧有一约莫四十岁中年文士,一身浅蓝色互搭长衫,头扎书生巾,白净面皮,腮下无须,正盘膝坐在被褥上,手捧一本书册,正读的津津有味。入迷时竟未发觉有人进来。冷松轻轻咳嗽一声,见文士侧头,忙拱手道:“不知先生可是王献述,王岩耕?在下打扰先生雅读,实在冒昧之至。”王献述抬眼观,只见对面二人,一大一小,长者约有四十上下,身穿绛紫色员外互搭,头戴深灰方帽,面色微铜,剑眉星目,圆鼻头,腮下无须,只有唇上两缕山羊胡。而幼者约莫八九岁年纪,头上一个发髻,唇红齿白,细眉毛下一对大眼滴溜溜乱看,身上一套合体的墨绿衣袍,随在长者身后。
王献述观罢忙起身,整理衣袍,拱手道:“正是在下,不知兄台找王某何事?”
冷松微微一笑“王贤弟真的是你,为兄是冷松冷后调啊!自上次京都相别,已有十年余,没想到今日可以在此相遇,不知贤弟一切安好?”王献述听此话这才认真打量,渐渐也露出笑意。但回首却又尴尬在了当场,苦笑摇了摇头,又一抱拳“冷大哥,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我们出去再续可好?”冷松这才看见王献述脸上的尴尬表情,也不由苦笑,感觉自己莫不是说道人家痛处。随后一行人就近找了一家酒馆,要了些个小菜闲叙起来。席中冷松给王献述介绍了自己的儿子,王献述直夸于冰懂事,直夸的于冰小脸微红,方才罢了。
酒水下肚,王献述话匣才开,直把自己从落榜事一直说道离开史家,整整说了有一个时辰,冷松就作陪一旁,静静听着,中途不由为王献述的遭遇感到痛心。但小于冰可耐不住,想个借口便溜了出来。
酒馆内,冷松待得王献述发泄完毕,问道:“贤弟,不知现在有何打算?”王献述苦笑摇头“还能有什么打算,自从史家出来我算看透了,莫要太高估自己,比如我,呵呵”说完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说“距离下次科考还有三年,我想即日入京,以待博取功名。”冷松看着王献述有些醉意,但讲起功名二字还是会目露期待,不由心中一叹“世人只知功名好啊,殊不知功成名就两面刀!左右是自己的想法,无法行之他人。可叹。”接着,冷松又言:“王贤弟,为兄有事相求但又不知当讲不当讲。”说完目露期待的看着王献述。
“大哥言的是哪里话,但说无妨,只要小弟可以办到,自当赴汤蹈火!”
冷松才将自己欲要王献述做自己儿子冷于冰老师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三年后科考绝不耽误。王献述也是满口答应,虽说有些酒量过头,但还是有些清明,知道自己欠了冷松一个大人情。毕竟还有三年自己在京城无亲无故,如何过的。而且自己也看了于冰这孩子,真心的喜爱,也就同意了这件事。事情妥了,二人又推杯换盏,直到太阳落山,冷松换来仆从把王献述也放到轿中回家去了。
暂且不提冷家怎么处理这俩醉汉。
第二天,冷于冰正式拜王献述为师,众人皆喜。而冷于冰也早已被父母告知,知道自己的老师是父亲看重的,也就对其越发恭敬。王献述看着小小年纪的冷于冰,十分懂礼数,心智早成,越发喜爱。至此,这师徒二人一个愿学,一个爱教,在加上冷于冰天资超人,短短一年时间,就将《诗》《书》《易》三经以及《四书》大小字记到心中,说是倒背如流也毫无夸张。而王献述也是常常在冷松面前夸奖冷于冰,而平日恭谦的冷松,这个方面却安心听夸,感觉夸自己的儿子比夸自己还要高兴,甚至有些得意,只看得王献述直翻白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冷于冰已经十一岁,而王献述也教了他一年了。
这一日正是中秋节,冷松请来王献述一起赏月品酒,二人越聊越热乎,不知不觉竟已到了深夜。二人也就喝的差不多了,晃晃悠悠各自回房歇息。但也该着了,这冷松回来,后半夜突然就高烧不止,满口胡话,冷家忙里忙外的请大夫医治,三天后仍不见好转,其妻吴氏也担心丈夫病情郁然成疾,卧床不起,每日眼睛总是血泪不止。这下可把冷家人吓坏了,遍访名医,只要是开医馆的都请到了家里,但于事无补,又过了三日,冷松去世,听到消息的吴氏也是当场吐血,竟也一命归西。
这可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怜一家双棺,冷家直系只留冷于冰这一独苗。冷于冰跪在院中几次哭昏,被家人扶到卧房有哭着跑了回来。跪在牌位前哭喊“爹,娘.......”
王献述也在院中看着这一室双棺,直感觉眼前发黑,极度自责自己不该当日与冷松喝那么多酒,恨起自己却哭成个泪人。
这乱糟糟的冷家多亏了有老管家陆芳,一边安排丧事,一边派人去江西周通家报丧。待到周家来人,才和几位主事之人商议冷家后事。丧事妥当后又清楚明白的把冷家家产正式交予冷于冰,但冷于冰却未收,只言陆伯代为掌管。陆芳也无法推辞,只有尽心辅佐少主兢兢业业,对家丁侍女们赏罚并用,使得陆芳的威信一时超越了在世时的冷松,仆从们也就都踏实安心的伺候于冰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