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香在凤笑岚身上几处穴道轻轻推宫过穴,这小孩似乎筋血运行很慢,竟无法立即醒转,几人见秦知香模样,大为吃惊,那二二八道:“是你!今日在庄子里捣乱的人!做什么帮凤家?果然是他们家的亲戚。”
秦知香道:“我不是他们家亲戚,只是看不惯你们抓小孩子。”几个人拿不定她的身份,只得说道:“这个小孩子我们须得带走,否则我们也回不了金陵,快些交出来!”秦知香也不多言,微微举了举手中的长剑。几个人适才领教过她的剑法,大是忌惮,其中受伤的两人伤虽不重,却不禁稍稍后退,那四三六喝问道:“你究竟是谁?武功也没见过,既不是凤家的人,却敢忤逆武林盟主之意?”
秦知香听这些人开口闭口武林盟主,心下深不以为然,冷哼道:“武林盟主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草菅人命、仗势欺人?”她心中站在秦易蓝和范萦泽一边,自然对长虹剑派无甚好感,至于陆西寅,只能算个例外。
这几人听见这话大怒,相互打了一下眼色,示意四个人想法拖住秦知香,二二八一人趁机坐上索道,先下山再说。这想法虽好,但他们不是秦知香的对手,根本近不了凤笑岚的身,而秦知香虽可轻易胜了这几人,自己却也下不了山,相互过了十来招,五个人都或多或少受伤,秦知香趁机将受伤较轻的两个人穴道点住。
他们瞪着秦知香,脸现无奈之色,她想了想,语带商量道:“我如今也有个发愁之事,这索道需以人力拉动,这样吧,你们送我下山,我就饶了你们性命。”
五个人情知胜不了,那四三六像是带头的,做主说道:“送你下山可以,但是小孩子你要留下来给我们!”秦知香护住凤笑岚道:“那不行,我须得带着他一起,否则他可要被你们送去给武林盟主邀功了。”那四三六听了哼哼两声不答话,秦知香看他们一脸倔强,想来须得吓吓他们:“你们不愿意?那我这就杀了你们!”
那三一六似是十分胆小,憋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道:“四三六!我们又用不着听你的!女、女侠,我跟五七八,送、送你和小孩子,下、下山……”那四三六和二二八大为恼怒:“你们敢背叛盟主?!”那五七八道:“我们来到这山上,本就是为了活命,为了这点事情,犯得着搭上性命吗?你自己要死,别扯上我们!”
秦知香见有人轻易答应,心里不禁为武林盟主悲哀,不过这倒对她有利。回头见凤笑岚悠悠醒转,她抱起他道:“咱们先坐到那个篮筐里去。”凤笑岚尚未弄清楚发生了何事,一脸懵懂,趴在她怀里。正要迈入,蓦地里有人轻轻击掌的声音,猛然间身边上百个火把同时点燃,亮如白昼,秦知香并这五个人竟不知何时被这么多人包围住了!
秦知香大吃一惊,她此时武功,断不可能有人接近而不知晓,更何况如此众人,随即一想,这些人定是一开始便已埋伏在此,并极力屏住气息,而她没有凝神细听,是以没有发觉。索道是下山必经之地,这些人就是埋伏来抓他们的!
秦知香心里嗖嗖地凉,果然人群中一人慢慢踱步而出,火光映衬得他双眼明亮如星辰,而炽烈的焰色亦掩不住他眼底的寒芒与机锋,他两手犹自拍着,缓笑道:“几位真是演得比戏班子更好看,我实在忍不住拍手喝彩了。”
秦知香并五人脸色俱不好看,那四三六已经明白过来:“原来……庄子里没人,都到这里来了!”凤笑阳闲适地道:“你们自以为抓了小岚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我将计就计,要把你们全引出来。”他凤眸淡扫,在几人身上飘过,被扫中之人均是一个激灵,凤笑阳看完低首笑了笑:“我运气尚好,几位在庄子里的职务不怎么重要,否则我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晓得。”
他缓缓踱到秦知香身边,语气既像嘲讽又似惋惜:“只是我倒没想到,这出戏,多出来个旦角儿,——知香姑娘,白天闹腾得还不累吗?”这五人不是身上带血就是被点住穴道,凤笑阳只身走近毫不避忌,秦知香没好气道:“你不看着我,我自然走了!”凤笑阳点点头道:“既是你的要求,我下回就找几个人看着你吧。”
秦知香被气得差点噎住,凤笑阳淡然看剩下的人道:“这陆南雪也太没出息,以为找些奸细,就能赢我,真是幼稚!居然不懂,这天下间的权力争夺,终究靠的不是心计,而是武力!你还道这是家族里讨讨长辈欢心、打压同辈的小把戏吗?”他语调之间既有轻蔑亦带森冷的寒意,那四三六甚有气节:“既被你抓住,废话少说,要杀就杀!”
凤笑阳冷笑道:“辛应都,我自问待你不薄,果真这世上便只有养不熟的白眼狼。”那四三六化名辛应都,在罗明山三年只跟凤笑阳见过一两次,想不到凤笑阳竟还记得他的名字,心里微觉异样,答不上话来。
凤笑岚虽不明白此刻是何状况,但看到凤笑阳便立即唤了声:“四哥!”向他奔去。那二二八身上虽有伤,却仍然能动,心知自己在劫难逃,见凤笑岚跑了过来,他心下一横,一剑向凤笑岚刺去!无论如何,今日叫这小畜生陪葬,也算替盟主去了一桩心腹大患!
秦知香不意他突然出手,凤笑岚离二二八更近,她慌忙中伸手将凤笑岚拉开,“呲”地一声,长剑从凤笑岚衣袖中穿过,半片袖子都被割破,他的小细胳膊被划开了浅浅的一道伤口。二二八立即被秦知香的掌力打飞,她手中犹自牵着凤笑岚,正想矮身询问他是否受伤,凤笑阳脸色大变道:“让开!!”
秦知香正不明白这句话是何意思,忽然间一股巨大的内力从她所牵的小手中传来,她匆忙中放手,仍旧慢了一拍,身子被这股大力弹开几尺远,她大是惊异,刚刚稳住身形,就见凤笑岚小小的身体跃起,快得不可思议,眨眼将近旁三个人全身打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他全无招式,仅是拳头攻击,居然就有如此威力,秦知香从未见过,惊得动弹不得。
凤笑阳急声道:“小岚他身上见血,犯病了,快些拦住他!”围在外圈的众人听命,立即跃进数人,凤笑岚见人就打,根本不分敌我,兼且来阻拦之人不敢伤他,哪里制得住他?眨眼间又杀几人,凤笑阳情知这样不是办法,赵岁又不在,全怪自己疏忽,竟会让小岚受伤,正思量间,他站得近,抬首看到凤笑岚已跃身而起,一拳向他击来。
在场之人全数大惊,赵锦几人大叫道:“快保护家主!”但凤笑岚动作如此之快,他们如何赶得及?千钧一发之际,凤笑阳眼前一花,有人挡在他身前,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秦知香,她离得最近,堪堪赶上,“噗”地一声,这拳结实打在她胸口,同时她一掌切中凤笑岚右颈,早失去意识的孩子悄无声息地委顿在地。
虽已运功抵御,挨了这沉重的一拳秦知香仍旧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凤笑阳在她身后,两臂却无力托住她,只能支撑着她慢慢躺倒,不至于摔到后脑。适才的凶险境地,竟叫他的两手微微发抖,说出口的声音都有些哑:“快点让赵绪过来!”
今日之事,只能怪他太过轻敌托大,才叫凤笑岚身上受伤,犯了心病,他同父亲早就说过,小小孩子,生来就带着如此雄厚内力,如何驾驭得了?而小时候某次磕破膝盖流了血,小岚忽地发狂杀人,家人方知这孩子不是恩赐,或许是祸害才对,但毕竟是亲生骨肉,只能加意保护,不让他受伤流血。
凤笑阳叹口气,看着手中毛笔,已经在白纸上滴了好几滴墨汁,他居然愣神这么久,而一个字都还未写下。他书房的灯彻夜通明,到天蒙蒙亮之时,赵绪方进来道:“家主,七少爷已经没事了,用了些镇静的麻药,再醒来应当回复意识了。”凤笑阳点点头,半响方道:“秦知香呢?”
赵绪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说道:“秦姑娘的伤没有大碍,虽然七少爷内力比她强,但是她当时已运功护体,只是胸口青了一块而已。”凤笑阳踱来踱去,似在思索,赵绪也不敢贸然告退,终于凤笑阳开口道:“醒了吗?”赵绪猜他问的是秦知香,回道:“已经睡下了,家主要见她?”
凤笑阳并不回话,打发他走,自己回到桌前,挥笔写字。
秦知香胸口挨了这么强力的一拳,虽然没伤及筋骨,早上起来时仍是忍不住咳了几声,而后便见凤笑阳走了进来。秦知香给自己倒了杯水,不太理会地道:“又有何事?”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她说道:“不用谢我,我可不是想救你,只是想着小岚这孩子,将来若是知道自己杀了亲哥哥,该多难过。”
凤笑阳仍是没说什么,默然无言地将一张纸递到她面前,秦知香狐疑地看了看,随即脸变成猪肝色:“借据?!!!”凤笑阳没什么表情道:“你在山上毁的东西,昨日我只是粗略算了一下,如今有了具体数字,你按个手印,我好做账。”
秦知香看到数目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半天才缓过来道:“这、这……我都救了你一命了……”凤笑阳静默了一下方道:“并不一定要你还钱,等你蛊毒解了,我自然撕毁借据。”秦知香咬咬唇道:“既然如此,我已受制于你下的毒,为何还要我写借据?”凤笑阳轻声笑笑,有些意味不明:“我自己也有些弄不清楚,大概是……不能相信你吧?”
秦知香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凤笑阳继续道:“虽然有蛊毒为质,但仍是借据能叫我安心些,这么多年来,似乎只有钱财能叫我全心信任,所以你还是按个手印吧,——还是说,你希望我相信你?”话语中竟隐约透露出苦涩,秦知香盯着借据,心里犹豫不已。
凤笑阳两眼望住她,良久方叹气似的道:“知香,每回我碰见像你这样的人,你,还有……”还有陆西寅,他心中默默忖度,“……碰见像你这样的人,总会叫我觉得,这世上仍有能让人全心信赖的人……”
秦知香听着他推心置腹的语调,他却忽地话锋一转,变得冷厉冰寒:“……所以我心中总是矛盾,既想信任你,——又想毁了你!”
秦知香心头一跳,茫然地看着他,这人的内心究竟有多阴冷,大概艳阳如火都捂不热吧,凤笑阳微微敛眸道:“你想叫我信任你吗?知香,让我信任一个人,真的非常难,所以,一旦我信任你,若你背叛我,我一定会毁了你!”
秦知香并无畏惧地与他相视,看住他凤眸的底色晦暗不明,淡然道:“你不必信任我,给我红泥,我会按手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