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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不觉几日过去,这赵绪年纪虽轻,医术比之刘艳春竟也不逊色,时隔大半月,秦知香的手脚夹板终于可以拆卸,回复行动自如的感觉当真不错,若是身子里不是多了条虫子,那可就更舒心自在了。

“蛊虫平日里不会胡乱走动,只会在你动用真气时因你血行加速而兴奋起来,但也无害,你不必惊怕。”赵绪除了医伤之外,从不多话,不仅赵绪,但凡秦知香接触到之人,均是如此,她想着这凤笑阳不但苛扣工人工钱,还叫人连话都不能多说,给他办事,可算是悲惨,一想自己似乎也得为他办事,心里一阵惆怅。

忽地脑子里灵光一现,只是去杀个姓陆的人而已,做什么非得跟那凤笑阳一道走,她自己去金陵不就行了?只要见到陆西寅,或者他有解救的法子都不一定,这下她手脚灵活自如,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她断骨刚刚长好,赵绪叮嘱不能做剧烈运动,不过施展轻功从自己房里溜出去倒是没什么问题,更何况并无人防着她逃跑,她轻易从房中跃出,贴到了长廊顶上,壁虎一般贴着房顶而行,底下人来来去去,竟没一个人发觉,她行到尽头从天窗翻了出去。

这下站在屋顶之上,方看清罗明山的全貌,前日上山之时乃是半夜,黑暗中坐着索道而上,只觉高耸可怖,这下青天白日,果真山峦耸翠,一眼都望不到边,更远处的高山被烟雾遮挡,惟留一团墨绿的剪影,而再向下看去,山脊相间的沟壑亦是望不到底,秦知香心里暗自紧张了一下,这可怎么逃走呢?

何况还有天泓剑,她也须想个法子偷回来,她提气在几间屋顶上纵跃,想着自己这阵子,好似一直都在打“偷东西”的主意,真是流年不利。房屋错落有致,看着却都差不多,到底天泓剑会在哪里呢?行得一阵,便听底下“噼噼啪啪”声响极大,她一招“倒挂金钩”,头朝下往屋子里看,但见里头十几个炉子炉火熊熊,上百年轻男子赤膊在打铁铸剑,秦知香不禁一窘,想也没想两手捂住眼睛。

按说她被罗旭舟带去河边捡石头的时候也没少见这场面,捂眼睛其实只是她的习惯动作,但此时不同以往,她正金钩倒挂着,哪能这样随意动弹,脚上一滑,就“刺溜”掉了下来,屋顶甚高,好在她武功好,随机应变往旁空击一掌,减了冲势,但仍摔在地上。

她忍不住“哎哟”了一声,站起来摸了摸屁股。“摔疼了吧?”有人问道,秦知香有些感激这人的关心道:“还好,不是太疼了……”她猛然一惊,回头就看到十几个中年人站在自己身后,其中赫然就有当初叫她去捡石头的那位管事大叔。

这大叔胡子都气歪了:“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被庄主带了来去挖矿,才干了一天就不见了人影,害我们好找,天天提心吊胆,就怕被庄主问起,幸好还没被发现,究竟是怎么混上山来的?正好了,既然已经好手好脚,立即给我上山挖矿去!”

这大叔伸手就来抓秦知香的衣领,秦知香见人多,由着他抓住,一想天泓剑大概在罗旭舟那儿,便问道:“罗……罗庄主在哪儿呢?”这大叔拎着她的衣领就快步而走:“别瞎打听,罗庄主在哪里,是你这种人能问的?我可告诉你了,这几日山上有大人物来了,你老老实实地,别给我出什么岔子!”

秦知香听了大不以为然:“什么大人物,不就是姓凤的那个大坏蛋么,有什么稀罕。”这大叔闻言浑身一抖,气得跳了起来:“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你给我过来!!”他拽着秦知香改了方向:“我需得叫你弄明白一下,凤四公子有多伟大!!”秦知香由着他拽,心里腹诽,他再怎么伟大,也改不了是个坏蛋的事实。

一下走到一间绿瓦红砖的房子,屋顶造得极高,几乎叫人仰断脖子,厅中一只大鼎,足有四五丈高,难怪屋顶要修得这么高耸,而顶上全以五颜六色的琉璃瓦片点缀,亦叫这黑乎乎的大鼎有了些斑斓的生气。虽然看上去年代久远好似很厉害,不过秦知香可看不懂,不明所以道:“这是什么?”

这大叔像是觉得她没救似的看她道:“罗明山最值钱的宝贝,九州大同青铜鼎,不管你多么坚硬锋利的石料兵刃,都能融得掉,你想想看由它做出来的兵器,能有多神通,你就是上到碧落九天,下到十八层地狱,也找不到第二座,曾经铸造了许多神剑,罗明山却一度失落,亏得凤公子找回来的!”

秦知香不在意地道:“哦,就是一座鼎嘛,古时候不都是做饭用的吗,也拿来炫耀,还有别的吗?”这大叔险些被她气得晕了过去,拉着她就一一细数而去,从瀑布边那数十架至为精致的水车到以山风为动力制成的熔炼炉子,布局巧妙、匠心独具,亦都是凤笑阳的奇思妙想。

而这来来往往如此庞大的制剑山庄,几千人忙碌穿梭,竟都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秦知香确觉得有些了不起,更何况这罗明山不过是凤家的仓海一粟,她嘴上却不流露:“再精明又如何?还不是奸商一个,我听说凤家总是欠人工钱。”

这大叔忍无可忍砸了一下她脑袋道:“胡说什么,我都干了三十年了,凤老爷也好,凤四公子也好,何时欠过我们工钱?”秦知香想起湖州的那帮工人,如今都已命陨土下,心中不忿。这大叔见她无话,想是终于被自己说服,志得意满道:“你这下晓得凤四公子的伟大了吧,赶紧随我去山上,好生挖矿。”

秦知香淡然瞥了一眼轮转不止的水车道:“嗯,确实很是伟大,想来要建成这些,也花费了不少时日银两。”这大叔道:“这是当然啊,所以我说……”他话未说完,秦知香已然飞身而起,未受伤的一腿横踢,轰然一声,一架水车的轮子被她踢飞了出去。

周围工作的工人一片惊呼,木屑与水渍纷飞,这大叔目瞪口呆,全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秦知香又已飞起一脚,把另一辆也踢坏了。秦知香这两下实在是解气,让凤笑阳那个坏蛋嚣张,看老娘不把你老窝捣了!她过去曾听苏朝云自称“老娘”,如今才知道如此自称当真能出一口恶气。

等到秦知香踢翻第三架时,那管事大叔才如梦初醒:“快点!!快点抓住她呀!谁去,快去叫赵莲、赵雅姑娘,谁都行,快点阻止她!!”普通工人即便会武功亦是点三脚猫,如何抓得住秦知香,她一路而去,将水车捣坏得七七八八,见水边人越聚越多,她飞身往熔炼炉子那边奔去。

管事大叔气得跌足:“快追!她往里头去了!”众人哪里追得上她,炉子边的赤膊汉子见了个年轻姑娘冲进来,俱是一愣,见她二话不说,就把一个炉子推倒,烧红的铁块倒了出来,一片尖叫哀呼。秦知香的手也被烫到,她没想到炉子这么烫,随手拿起身边一把刚成雏形的剑,剑光一绞,将另一个炉子拦腰劈为两半。

众人哪里见过这样高超的武功,根本不敢与她接近,蓦地里人影闪进,秦知香并未回头,向后一刺,这招“长江后浪”波澜壮阔,背后之人大骇,躲避不及便已中剑。秦知香一回头见是个年轻少年,想来是姓赵的那帮凤家家仆,果然紧接着十几少年鱼贯而入,秦知香不再恋战,往外逃去,临走尚且顺便又刺穿一个炉子。

这半雏形的剑虽然用得并不顺手,但她剑法太高,众少年亦抵挡不住,她窜出门外,想着是否就此逃走,还是再捣他几个屋子,记起适才那管事大叔的夸口,她立即向那九州大同青铜鼎处奔去。那始作俑的管事大叔已然跑得言语不能,喘着气道:“快……她……她……跑去……鼎……”

此鼎平素不用,只在遇上须锻造绝佳铸剑材料、普通熔炉无法胜任时才会派上用场,是以孤落落置于此房中,倒像是展示用的古董玩物,想来天泓剑既在罗明山铸造,或许亦是生于此鼎之中。秦知香想到此节,忽地生出亲切之感,但又想起此鼎为凤笑阳所有,心中有气,挥出一剑想将它破坏。

火星四射,她手中长剑已断,这鼎却纹丝不动,秦知香一想这分所应当,既是神器,怎可能如适才那些水车、熔炉般不堪一击,正要另想办法,便闻脑后劲风,她敏捷一闪,转身之势指力随挥,偷袭之人武功亦高,身体后仰避过,但仍旧在脸颊上划出一道血痕,却是原先在巨龙帮与她交手过的少年赵锦。

秦知香知他掌法造诣很高,便舍了半截长剑,专心与他比试掌法,她此时已学会全套“水芜掌法”,正好拿他喂招,一招“惊涛拍岸”劲力极其浑厚,空气中几乎现出她的五指掌印,水芜掌法以内力取胜,但她招到半途,却觉得背脊上有东西蠕动,她心中大惊,想起赵绪所言,她若内力大动,蛊虫亦会兴奋。

她心神一错,不意赵锦一掌击来,她急忙回掌,翻身避过,足尖踢他耳边“听宫穴”。凤家虽然不再习武,却亦不将自家的武功外传,是以赵锦所使乃是他自己家传武学,而他天资甚高,于这一路“飞霞掌”尤其在行,若放之江湖上,亦算个一流高手,只是他今日的对手更不是普通人。秦知香心思稍定,便去了惧意,蛊虫要爬就随它爬去。

见赵锦脚步微分侧身蓄力,显是要一掌击向她小腹,她身在半空竟硬生生换了身姿,神溟指隔空点出,如飞剑破空,一下洞穿赵锦的右手肩膀!赵锦全身劲力都蓄在右臂,竟然被她隔空指力点穿,实在匪夷所思。秦知香换过一招,运起指力击向大鼎。

“扑哧”一声,她指上剧痛,这大鼎竟然分毫无伤,秦知香大为惊异,她自信指力已然能够击穿金刚钻石,居然奈何不了这青铜大鼎。正犹疑间,一根细如蚕丝的丝线悄然从她眼前绕过,她立即警觉,拾起地上废剑要将丝线切断,哪知丝线忽地收拢,竟将铁剑绞断!

秦知香倒抽一口冷气,飞身想跑,那丝线却如蛛丝,似有粘性,粘在衣服上甩脱不了,眼看又要缠紧,秦知香想起适才铁剑的遭遇,心里发毛,千钧一发之际将沾上丝线的袖子撕下,凝成一股,手中带卷,反将丝线缠住!

秦知香放眼一望,果见丝线一端在赵莲手上,赵绪亦已到了,正给赵锦治伤。赵莲似对秦知香武功之高有些微惊讶,但仍旧声音冷淡:“还请秦姑娘速速回主屋去,秦姑娘闹出这般大祸,家主自有处置。”

秦知香才不理她,绞紧手中半截袖子与赵莲对峙:“想处置我,抓住我再说喽!”赵莲微微皱眉:“秦姑娘既不服管束,赵莲可要得罪了。”言毕,左手又甩出四五根丝线,向秦知香兜头罩来,秦知香知道厉害,心中一凛,一边想着,若是多耗点内力,蛊虫不会怎么样吧,一边舞动断袖,挥成圆圈,居然将几根丝线尽数绞住。

赵莲大吃一惊,她这丝线,一旦缠住,便是连铁器都可勒断,可竟被这半截破衣服的袖子制住了,想是秦知香内力比她高强,真力注于袖中,是以布料才如此坚韧。两人又扯半响,秦知香猛力一拉,赵莲正有些气力不济,就被拉得往前冲去。

秦知香方知赵莲不过武器独特些,功力不过尔尔,她也不愿下手太重,就着赵莲前冲之势,出指如电,就点了她的穴道。再看其余赵家少年们,见秦知香制住了赵莲,均是忌惮着不敢上前,秦知香一时有点得意忘形,跃起几丈高,向着鼎顶奋力一踢,轰隆隆地响动,这巨大沉重的铜鼎终于松动,向旁倒去。

正满意终于将鼎踢倒,突然间,秦知香背上一痛,随即四肢百骸痛入骨髓,叫她连好生落回地面都做不到,直挺挺摔回了地上,她趴在地上痛得全身扭紧,连喊都喊不出来。一人的衣袍下摆现于眼前,那金丝镶边的凤凰羽毛图案已向她表明了来人的身份,凤笑阳嘴角挂着满是冷意的笑:“你在此玩得好快活啊,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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