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只一松,秦知香立即将拐杖收回,听见这声叫唤,心跳差点停了。另一人道:“大哥,有什么动静?”那带头的一迟疑道:“虽然极轻,但我明明听到了,——你看那边停的马车,内壁里头画着‘凤舞九天’的图案,分明就是那人坐的,若是不在尸体之中,肯定就在附近,动作快些,四处找找!”
黑衣人足有二三十人,虽然人数不少,但能够如此轻易就叫武林第一镖局的一支镖队全军覆没,可见武功不容小觑,见众人四散开始搜寻,秦知香吓得手心冒汗,她如今虽能以拐杖行动自如,但骨折哪里那么容易就能痊愈,起码也需花上一月有余才能行走如常。她现下左手、左脚可谓完全不能动弹,若是被找出来,绝对是性命不保,看着那些个相熟的镖师就这么曝尸荒野,秦知香心中大为不忍,亦更加骇怕。
冷不丁凤笑阳伸手将她抖得乱颤的手掌握住,极低的声音俯在她耳边道:“你的右手能动弹,能拿剑吧?”他掌心干燥温良,与他眼中的冷芒截然相反,秦知香惊恐地点点头,他接着道:“等一下,照我说的做。”
哗啦一声,眼前遮蔽的树叶被拨开,那发现他们的黑衣人扯着嗓子道:“大哥、大哥,有人在这里!!”秦知香听了凤笑阳的话,强自镇定,但被他握住的手仍是轻微抖个不停。那大哥立即走近,浑身上下打量两人,秦知香身上背着包裹,身无武器,还拄着拐杖。适才在泥潭边上一闹,两人都是满身泥泞,狼狈不堪。
那大哥死盯着凤笑阳瞧,看他模样年纪都十分符合,唯独这身装扮太过邋遢,与传闻中凤笑阳的个性不符,寻思凤家人诡计多端,若是个故意安置在这里的替死鬼、有意调虎离山,可就麻烦,不得不防,连忙道:“你们几个,继续给我找,也许还有人!”
众人立即又复散开,见凤笑阳一脸无动于衷,那大哥狐疑地看着他道:“你们是何人?为什么在这里?!”凤笑阳侃侃答道:“在下姓萧,这位是舍妹,我们有急事往庐州,是以连夜赶路。”明明许多尸体便倒在一边,这人居然眼睛都不眨一下,那大哥心里更加疑惑不定,若真是普通百姓,哪有不害怕的道理,但若说这人便是凤笑阳,他又怎可能不将自己伪装一番?
那大哥正困于自己的思虑,见秦知香低着头似是细微发抖,倒是像个普通姑娘的反应,他皮笑肉不笑地道:“萧兄弟的妹妹,看来伤得不轻,手脚都骨折了吧?”凤笑阳淡漠地勾唇,笑得极冷道:“不错,舍妹武功极高,先前与人好勇斗狠,是以受了伤,不过别看她如此,断了手脚之下,要杀了像您这样的大汉,亦不费吹灰之力。”
那大哥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喘不过气来。凤笑阳只是维持浅淡的笑容,却不着恼,秦知香心里紧张万分,她却不知这所谓“大哥”在与凤笑阳说第一句话时开始,便已全在凤笑阳掌握之中。果然这大哥大笑着道:“萧兄弟对妹妹这般有自信,就让我领教领教,看她如何用断腿杀我!”
他这话已说得充满杀机,凤笑阳却仍旧一笑。秦知香一瘸一拐、勉为其难地从他身后走出,耳边听凤笑阳又叮嘱道:“别忘了我说的。”秦知香为难万分,当真要按他说的做?但她如今俨然残废,若不按他说的做,亦断然没有取胜可能,心下一横,决定死马当活马医,抱个拳道:“请赐教。”
那大哥不跟她客气,挥起一掌,先抓她不能动弹的左手,秦知香心里又惊又奇,怎地跟凤笑阳说得一模一样?心里笃定了几分,她右手拐杖依凤笑阳所言向那大哥左肩扫落,这一下攻敌之不可不救,那大哥的手臂毕竟不比拐杖长,当下立即回掌防御,咒骂一声。
但秦知香拐杖用于制敌,自然无法移动身形,她站在原地出招,那大哥跳开几步远她就够不到了,那大哥狞笑道:“果然不弱,不过这下又如何?”他抽出腰间大刀,再不多废话,要将这小女子立即一砍两半,秦知香惊吓之余动作飞快,扔了拐杖取出天泓短剑,刀剑相交铮然作响,那大哥以一冲之势劈来,力道极大,秦知香虎口大震。
她仅以刀鞘相交,那大哥的大刀虽未折断,却歪了一截,大为惊异道:“你们究竟是何人?!”凤笑阳叫道:“快点!”秦知香依言,一招“一川烟雨”,直刺那大哥颈脖,以天泓短剑使出天泓剑法,虽只是剑鞘,威力亦非同小可,秦知香自己都有些被吓到,凤笑阳又是如何得知的?
一练光芒疾闪,那大哥武功竟如此高强,亦要怪秦知香行动不便,那大哥居然在如此疾速的剑招下躲过此击,但一大片头皮已被削去,他面目狰狞,大刀疾砍:“你竟敢!!”他这一下怒极跳起,中门破绽大开,秦知香本能就想向那处攻去,凤笑阳脸色一变,大叫一声:“别犯傻!”秦知香一顿,咬咬牙,按他先前所言,向右疾刺。
她犹豫之下,此招虽然后发先至,却软绵绵没有力道。但那大哥这一击却是他万分熟练的连环套路,手上大砍之势乃是虚招,暗藏后招才是杀招,提起右脚内劲蓄满,就要直中对手心窝。本来信心满满,哪知却有一柄利剑正在此处等着他,他劲力越是迅猛,此剑威力越大,电光火石的一瞬,这大哥断肢鲜血狂喷,右脚已被齐根卸下。
秦知香呆住了,全没想到连剑鞘都有这般威力,怪只怪这大哥自己这一脚劲力太重,几乎像自行撞到刀鞘之锋上一般。这大哥的惨叫声立即引来远处寻人的其余黑衣人,纷纷怒吼道:“大哥,怎么了?”凤笑阳拉起犹在发呆的秦知香道:“还不快跑!!”所幸志鹏镖局的镖师们虽被杀,马匹却都尚在,凤笑阳动作极快,扒拉着秦知香上马自己也一跃而上,顺便将剩下的马匹全数放走。
身后怒吼连连,却抓不住四散奔走的马匹来追击。颠簸半响,秦知香总算有些回神:“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是找你的?”凤笑阳额上有些微汗,脸上依旧淡然:“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秦知香气恼地拧眉:“你……不是账房先生。”凤笑阳低首看看她,笑道:“何以见得?”
秦知香思索了一下才道:“你对方才与我交手之人,武功了如指掌,连他何时出什么招,如何料敌先机都知晓。”凤笑阳面色不变:“我料敌先机之处,何止武功?”秦知香怔住了,此言确实不差,方才与那黑衣人大哥的每句言语,每个动作,似都有所深意。
凤笑阳淡笑道:“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为何那么多疑,若他不是怀疑那么多,一见我就不分青红皂白将我杀了,我能奈他何?及至他厘清思路,想要不论我的是何身份都将我杀害,已经晚了。”秦知香不禁一股后怕:“他们那么多人,咱们根本打他不过,若不是他们自己心有怀疑,咱们早已成了冤魂。”
凤笑阳却不以为意地道:“他们不会。”秦知香不明所以,他却不再多说,这些黑衣人显然对他了解至深,知道他的计谋手段,才会考虑良多,只不过这般考虑,反倒又成全了他的心机。他嘴角讽刺地一笑,至于他们是谁找来的,他心中倒有几个备用人选。他行事向来万无一失,此番遇险倒是头一遭,他既未死,必十倍奉还。
秦知香忽地想起道:“你知道那黑衣人的武功路数,倒还罢了,却又如何知道我的?你你你,居然知道天泓剑的招式!”初时一听之下,她吃惊非常,但彼时情况紧急,她无暇询问,此时二人驰上官道,朗月下疾奔,往庐州而去,险境已脱,她可得问个明白。
凤笑阳不屑地看看她道:“天泓剑法,有何出奇,即便是看一人行走动作、说话声音,我都能瞧出一人的武功路数、师出何门,之所以叫你使天泓剑法,只不过因为你那些龙吟剑派的三脚猫功夫派不得用而已。”秦知香瞪圆眼睛:“你连龙吟派的武功都知道?!”
凤笑阳似是觉得这十分平常:“我幼时就只在家中念书而已,闲来无事,就读读武功秘笈,虽然我自己不练,不过看多了也就记住了。”秦知香太过吃惊,嘴巴合不上了:“……你、你家有那么多秘笈?你为何自己不练?”凤笑阳凤眸中神色一闪:“祖训。”
他仅说了两个字就不再说下去,秦知香想了想,还是说道:“你不是账房先生。”凤笑阳见她重复得一字不差,有些忍俊不禁道:“为何?就因为我读过武功秘笈,就做不得账房先生了?”秦知香苦恼地思索,却答不上来。
他们共乘一骑,靠得极紧,秦知香略有点不自在地往前挪了挪,猛然省起道:“怎么回事儿?!这是往哪儿?我要去湖州呀!”凤笑阳语调木然道:“这下不行,这一路凶险万分,我需你护送我去罗明山方可。”“啥?!”秦知香哭丧着脸道:“我……萧先生,你看我这,只是个残废,你这么有钱,可以到了湖州再找镖局呀!”
凤笑阳冷酷地看她一眼道:“你不是残废,你的伤会好,我也不能找镖局,我仇家恐怕已经盯上他们了,我不能冒这个险。”秦知香还想垂死挣扎:“可是我这伤没个把月好不了,武功也是稀松平常,只怕……”凤笑阳冷笑着盖棺定论:“诸多借口,别忘了你还欠我钱,你不是自诩侠义之士吗?扔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在路上,岂不是恩将仇报?”
“……”手无缚鸡之力?!!她怎么觉得他比十个武功高手还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