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没开交间,秦知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主仆二人俱都看着她,她急忙敛容道:“我只是觉得这位小哥哥言辞急进,性子实在可爱有趣。”那叫瑞云的白衫少年立现羞赧之色,青袍怪客语调也带了笑意:“被小妹妹笑话了。”秦知香哑然道:“并不是笑话……”
青袍怪客手一背,语带思索道:“今日与小妹妹相见也是缘分,不如这样,你将你的剑法耍一遍让我看看,我给你指点一下。”这下大出秦知香意料之外,这老前辈武功看起来这般高强,竟会愿意指点自己。云瑞在边上听得早摩拳擦掌了:“小孩子,你可走运了,主人愿意指点,保管你武功突飞猛进,回去就打败你大师姐!”
秦知香这下已经学会不将云瑞的话当真,她自然是不信自己真能赢大师姐,但亦渴望高人指点,便折了根树枝,将这七十八路龙吟剑法依照记忆依次使出,这一使便是一炷香的时间,秦知香使得香汗淋漓,那青袍怪客却只是僵立看着,竟不发一语,秦知香不禁问道:“老前辈,怎么样?我是不是耍得太差了?”
那青袍怪客身形有些僵硬,但脸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半饷才断断续续道:“你……你使的不算太差,只是只是……”秦知香很是担忧道:“只是如何?”云瑞插上道:“没只是什么,主人是太过震惊了,这世上还有这么华而不实、毫无用处的剑法!”秦知香大奇道:“怎么是毫无用处?我看师兄师姐使出来旁人就招架不住,肯定是我耍得不对,资质太差。”
云瑞又重重“呸”了一声,秦知香被吓了一跳,青袍怪客解释道:“龙吟剑八十年前或者还可纵横江湖,如今一看,只怕它这些后人没有抓到精髓,尽学些无用的花招,想来都是一些性格阿谀奉承、爱装表面功夫之人做了掌门人吧。”秦知香本来不觉什么,被他一说,便觉得有些道理,胡吴镇好似确实很爱面子。
“好了,你看好了。”那青袍怪客亦随手提了一只树枝,依照秦知香适才的演示再耍一遍,不过将剑招稍加改动,便立即劲风夹面,威力倍增,他将招式全部演练一遍,秦知香瞧得目瞪口呆道:“老前辈,原来你当真精通龙吟剑法!”青袍怪客一下顿住了,云瑞叫嚷道:“精通个屁!我主人只不过是你在耍时便想好了这些变化而已。”
秦知香觉得这主仆二人好生奇怪,云瑞竟能当着主人之面如此出口不逊,讷讷道:“诶?如此说来,老前辈只不过看我耍过一遍,便将全部七十八路剑招都记得了?”云瑞不屑道:“这有何出奇,又不是什么神妙剑法,我要是学了还嫌它碍我的脑子呢,要快些忘掉!”秦知香张了张口,实在难以置信,那青袍怪客道:“过目不忘不算什么本事,我有一个哥哥,那才真叫精通天下武学,若是他来指点,肯定不止如此。”
秦知香想着这青袍怪客年纪已经这样大,那他哥哥岂不是更加老,但他两人的记忆力却比她这个年轻人还好上百倍,不禁大为敬佩,青袍怪客提醒道:“你按我刚才的身法耍一遍,看看记得几成!”秦知香急忙领命,依言学了起来,一路下来,到了二十招左右已经没了形状,云瑞看得连连摇头:“小孩子你还差得远呢。”
秦知香被讥讽得面红耳赤,青袍怪客虽无表情,语气却丝毫没有不耐烦道:“小妹妹她没有武功根基,内功、轻功全都不懂,光凭记忆做到如此,已经十分不易,如何能跟你比?”云瑞万分吃惊道:“一点内功都不会?!居然有人这么学武功的?!”秦知香局促道:“是、是师父尚没有功夫传授,口诀是已经记住的。”
青袍怪客微微颔首:“这次我动作慢一些,你跟着我一道做,一定能叫你记得多些。”青袍怪客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重复,那云瑞早看得索然无味,直打哈欠,想着主人还真够热心的,捡到一个小孩子而已,用得着如此认真负责么,青袍怪客教到第三遍的时候,云瑞实在抵受不住,跳到树上去歇着去了。
秦知香自然知道云瑞的意思,心里大是过意不去:“对不起,老前辈,我实在太过愚钝,不值得您为我费心。”青袍怪客有些不以为然:“你为何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可算天资聪颖,你起步较晚,自然要多花精神,却不是因为你资质的问题。”生平第一次有人这般温言鼓励,秦知香感动至极,急忙学得越发卖力。
云瑞居高临下,百无聊赖,寻思着主人可真够不务正业的,到了这穷乡僻壤的丽岙来也已十多天了,人称“梼杌”的苍梧派的事情没见他认真去办,“天虹残剑谱”的事他也没理会过,就成日在这连绵群山里瞎晃荡,今日居然还收了个“徒弟”,教小孩子剑招这许久,虽说主人在家族里本就以游手好闲出名,但如此下去,可怎么回去复命呢?
见秦知香已能完整将剑招演练出来,青袍怪客问道:“如今你已将剑招记全,可否跟我说说,哪里是龙吟剑的‘剑眼’所在?”秦知香有些不解:“何为‘剑眼’?”青袍怪客道:“一套剑招纵然再如何纵横天下、精妙高深,亦是为人所创,是人所创,那么必定有其凭借,创造此招时这人见到了什么、遇到了何事、想到了何人,若是你明白这些,自然能得剑法的神韵。至于剑眼,自然是创作整个剑法契机,招与招之间不是完全独立,而是相互依存的,再复杂的剑术,若言神髓,只怕一两句可尽。”
秦知香听得半懂不懂,但觉此言与秦易蓝之前教导自己读书的方法约略相似,便道:“是否就同读书要将‘厚书读薄’一样呢?”青袍怪客似乎很是讶异,但表情却鲜少变化,问道:“此话是谁教你的?”秦知香不便说出秦易蓝的事情,便含糊道:“死去的长辈说的,我并不记得是谁。”
青袍怪客并无疑心,只问道:“既如此,你且说说‘龙吟剑’剑眼何在?”秦知香有些为难地看着手中树枝道:“我对剑法实在一窍不通,只是觉得,这剑法似乎攻击敌人很是明显,没有作伪,攻左便是攻左,攻右便是攻右……”
猛然地,青袍怪客哈哈大笑起来,山林间满是回响,震得正打盹的云瑞从树上掉了下来:“怎么回事?!主人,有敌人?!”秦知香见他大笑之际脸上表情竟仍无变化,大是惊异,青袍怪客笑毕道:“你还说自己资质驽钝,可却道出龙吟剑的剑眼了。”秦知香不明所以:“我方才所说,是龙吟剑的剑眼?”
青袍怪客道:“龙吟剑没有虚招,明白进攻,以刚烈见长,直来直往,是以功力要高,才可见威力,亦正因此,没有高深内功为基础,龙吟剑派便日渐衰弱了。”秦知香气馁道:“那可如何是好,我一点内功都不会。”青袍怪客语气神秘地道:“你既知这剑法如此单纯,若是自行加上些变化,自然可以轻松赢了本门中人。”
秦知香一愣,随即便明白他的意思,但觉若是这样做,似乎并不光明磊落,但也不便当面驳斥老前辈,便没有出声言语。云瑞见他们总算教完,催促道:“主人,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去投栈吧。”秦知香再度郑重道谢,云瑞对她很是不耐:“不必多礼,咱们是后会无期了,好生在师门自处,别再让人欺负了。”
晚间秦知香仍是靠着青袍怪客的指点才又找回武馆,思及这一日之内的变故,方知人生际遇之奇,早些时候在师门受辱,被人所叛,万念俱灰,几乎生无可恋,却又碰上奇人搭救,如今还将剑招学精,只可惜萍水相逢,只恨没有机会报答老前辈。
刚回房间苏朝云就满脸担忧地迎上来道:“知香,你可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今日比武时我不小心割破你的衣服,叫你丢丑,你是否气恼我了?”秦知香见她言辞间情真意切,不似作伪,然而一想起她背后在师父面前如何言说自己,顿时胃中一阵难受,她心里难过已极,却不是会发火的性子,只淡淡道:“并没有。”
苏朝云见她反应不同往日,心想她到底还有些气恼,便也不多纠缠,过几日自然就好。秦知香心思单纯,从未考虑过他人的险恶之心,如今知晓,即便不愿当面向苏朝云质问,亦难再装作与其融洽,而师门其他人与她说笑之时,她也难免心生芥蒂,有所怀疑,如此她在师门更形孤立,孑然一人。
倒只有张胜义巴巴地跑来关怀:“知香姐姐,我跟师母给你要了件新衣服,你快些换上吧。”他见秦知香与先前比武时衣服更加破烂,急切道:“知香姐姐,你是不是在山上摔倒了,有没有跌伤,叫大夫过来瞧瞧吧?!”说着就要跑走,秦知香拉住他道:“不必了,只是擦破一点,过两日就好了。”张胜义有些不满地撅嘴道:“知香姐姐,我怎么觉得进了师门以后,你都跟我生分了。”
秦知香苦笑了一声道:“哪里的话,你说你要做武林高手,自然要多些时间修习武艺,还像过去一样整天到处玩怎么行。”张胜义哈哈笑了起来道:“那是啊,知香姐姐你就等着吧,这次与‘济仁’还有‘艮月’的比试,我给你赢个优胜回来!”秦知香想他不过学武大半年,怎地就这般大言不惭,但她未曾见到张胜义的武功,猜想或者这个弟弟天赋异秉都说不定,点头道:“好啊。”
一年一度的三派比武,很快便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