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知香其实早就想问了:“凤家……到底是什么?”陆西寅看她的目光带点诧异,随即道:“看来你确实生活得与世隔绝,凤姓的祖先原本与秦姓和陆姓一样,都是长虹剑派的创派祖师,只是他们的后人无心于武,如今只做生意了,几乎什么方面的生意都有所涉猎,算是天下第一富豪吧。”
三家相互之间的矛盾争斗陆西寅一概略去不提,秦知香也无心多问,她视线所对正看见一个年纪颇大的老婆婆竟被一人扯住头发不住将头往墙上撞,没几下就满脸是血,她火气上涌,低嚷一声:“简直不是人!”举脚要往厅里去,回头看陆西寅两脚在原地扎根,更是气愤,飞身跃进大门,她身法快如闪电,众人还没注意到有人来到,那巨龙帮的人已经被她踢翻好几个。
“什么人?!”一人穿着银灰色武装喝道,像是个带头的,秦知香见了便知擒贼先擒王,那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年轻姑娘的身影已然在眼前跃起半空,右掌斜劈正中他右边脖颈,这人有些武功,大骇之下原地打滚躲过一招,已知她武功高强,连连后退道:“哪路的武林同道,报上名来!”
秦知香哪会回答,连连进攻,她此时出招已有了分寸,心知这人武功太差,若是使上神溟指,随随便便就在他身上戳出透明窟窿来,是以仅用招式普通的龙吟派掌法进攻,即便如此,那人都已无法抵挡。其余巨龙帮之人见堂主被围,也顾不了逃跑的人,全数来围殴秦知香,秦知香丝毫不惧,用不着剑,裙袂翻飞,斗得绰绰有余。
趁着混乱,那些个适才还麻将打得不亦乐乎的老人姑娘,但凡还跑得动的全都往外跑,那银装的带头人见情势不对,也想趁漏脚底抹油,还没踏出两步,后领一紧,被人提住,赶忙大叫道:“全、全都住手!”秦知香与二十来人相斗虽不落下风,却也一时脱不了身,瞥见陆西寅竟然制服了那领头的,双方齐齐罢手。
见陆西寅又戴上了那满脸皱纹的奇怪面具,秦知香思量着他是否不愿旁人认出他来,说道:“你抓住他啦?”那领头人的肚子里暗道倒霉,原本以为是个容易差事,才跟帮主自告奋勇,哪知碰上两个杀出来的程咬金,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嘴上却也不服输:“你们到底是哪里的?敢管凤家的闲事?!”
陆西寅戴了面具,面上现不出表情,声线却带着笑意道:“我们只是这里的住客,你们乱砸东西乱打人,搅得我们睡不着觉知道吗?”那人顿时奇怪至极,这客栈已经被鸠占鹊巢许久了,早就没人来住,这副光景他们居然还住进来,绝不是普通人,但听他们似乎没有敌意,语气也平缓了些道:“既然是不相干的人,就不要妨碍我们做事!速速放了我,否则惹了凤家,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陆西寅心里暗笑,这人开口闭口凤家,实在有够狐假虎威,秦知香不服气地道:“凤家又如何,我已经听说了,方才那些被你们打的人,都是被凤家拖欠工钱的苦主,你们欠钱不还,还要打人,实在太没道理!”那人领子还被陆西寅揪着,也不敢太嚣张,但仍不禁流露不屑之意:“小姑娘,‘凤家又如何’这句话,我劝你趁早收回去,否则饶是你有通天本事,只怕也难逃一死!”
此言陆西寅内心其实是暗自同意的,秦知香听得义愤填膺:“居然如此横行霸道!这凤家不是天下第一富豪吗,看来这些钱财,也必定来路不正!”那人大骂道:“小丫头片子不知深浅胡言乱语,小心长虹护法叫你死无全尸!!”陆西寅听他出言不逊,面具之下皱了皱眉,手中微微用力,那人痛得大声叫唤,陆西寅道:“我瞧胡说八道的是你才对。”
秦知香一下没回过劲来,讷讷道:“长虹护法,那不是……”为免她贸贸然说出自己身份,陆西寅打断道:“你打算如何,抓住这些人还是放他们回去?”秦知香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正自犹豫,一个稚嫩的女声道:“不能放他走!”秦知香转头一看,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边扶着一个老婆婆,她脸上被打得青了一块,但看得出来天生丽质,年纪虽不大,却也已有美人雏形。
那小女孩自有主张地道:“姐姐、爷爷,你们好人做到底,把他们抓起来,那样老板就会把哥哥的工钱还给我们的。”陆西寅戴着面具,小女孩自然叫他爷爷,秦知香一下想笑,看向陆西寅,他稍一沉吟,向巨龙帮剩下之人道:“这人我留下了,回去叫你们帮主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那人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们可真笨,等我们帮主来了,你们怎么死……”说到一半陆西寅就点了他哑穴,一群人一哄而去,有几个还嚷嚷了两句:“堂主放心,我们立即就来救你!”云瑞等人早就在楼上候着了,这时下来,云瑞第一个就唧唧歪歪地个不停:“主人,为何趟这浑水?凤家的事情,咱们没有立场出面呀……”
秦知香正给那祖孙二人简单包扎,老人家骨头脆弱,哪里挨得了重击,左脚已经骨折,秦知香连声叫陆西寅来帮忙,云瑞口水都说干了陆西寅也没什么反应,弄得他心里凉飕飕的:主人如今这么听秦知香的话,可不是个好兆头。那小姑娘名唤孙莹,见自己奶奶疼得冒汗,不停求道:“爷爷,您轻点……”
陆西寅用打坏的桌板做成夹板给老奶奶固定伤腿,云瑞趁机拉了秦知香就悄声训话:“你知不知道凤家是什么人,就拉我主人下水啊?给凤家撑腰的那就是武林盟主,出来闯荡江湖,连起码的常识都没有吗?行走江湖,得罪‘四凶’、得罪长虹剑派的弟子、得罪南拳北拳,自然会倒大霉,但任你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不会武功的凤家知道不?如果你出手伤了凤家的人,那就等于伤了盟主,长虹护法会立即、直接、马上找上门,你见过庄语的武功了,你有几个脑袋够这样的人砍你知道不?!”
秦知香不明白这凤家到底跟武林盟主有什么渊源,直言道:“盟主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包庇这种人呢?他如果这样蛮不讲理,也不配做盟主。”云瑞忍不住打了一下她的头道:“你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什么都不懂就少说话!”
“知香,你过来握着这里。”陆西寅出声相唤,秦知香急忙回来,陆西寅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跟云瑞聊什么了?”秦知香按他的指示做,面露不虞道:“没什么。”孙莹泪光闪闪地道:“此事已经拖了好几年了,去报官官府也不理,我们也知道占了人家的客栈是不对,但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想不到他们这么凶悍,下手这么重……”
满厅的老人姑娘都跑得差不多,剩余几个受伤颇重的都包扎了,让他们回去看大夫,孙莹的奶奶伤了腿暂时动不了,孙莹感激涕零道:“多谢两位,我托人去叫我哥哥了,等他来了,就背奶奶回去。”
陆西寅想了想,转头去解了那银装武人的哑穴道:“叫什么名字?”那人凶巴巴道:“郭开平,你想怎样?”陆西寅一笑,面具上却毫无表情:“带我去你巨龙帮瞧瞧吧,这下是不是有凤家人在你帮里?”郭开平大笑道:“你们是嫌命长吗?好,我带你去!”
秦知香奇道:“直接去巨龙帮?”陆西寅道:“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上门来,不如先下手为强。”云瑞和丰瑞几个被吓住,不敢相信,云瑞战战兢兢道:“主人!且不论凤家和陆氏的约定,您跟凤四公子都……怎么能……”陆西寅安抚地拍拍他肩膀道:“别担心,我只是去看看,不会被人知道我是谁的。”
“我也去!”秦知香急忙说道,陆西寅一提郭开平的领子道:“好,那这个给你拎着。”向云瑞几个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很快回来。”秦知香认命地接手郭开平,他骂骂咧咧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居然叫一个小姑娘拎着我,简直是奇耻大辱……”陆西寅目光冷冽:“别装气节了,再啰嗦卸你一条胳膊。”
一路而去,陆西寅与秦知香轻功不是巨龙帮帮众可比,几下就越过了他们,跑到前头去了,陆西寅不住向郭开平询问,郭开平被他恐吓,也算知无不言:两年前凤家三公子凤笑奕的客栈生意经营得太差,打算把三家小楼都转手给别人,自己拍拍屁股走人。而他亏损以来就一直欠着工人伙计的工钱,凤三公子溜得无影无踪之后,工人们只得找新店主讨说法,两下一闹,客栈自然没法再开,新老板也是给了钱的,楼却给别人占了,也是有苦难言,又奈凤家不何,报官更是无用,一拖两拖,自然找上绿林中人来解决此事。
秦知香深感奇怪:“这事一听便知是那什么凤三公子搞出来的烂摊子,他有名有姓的,为什么奈他不何?”“哈,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凤家是你说去就去的?凤家家主是你说见就见的?闹腾了一年,凤四公子才辗转来信,说与堂兄早已分家,他俗务繁多,管不了这茬,你能怎么样?”
听罢这番话,陆西寅心里却深有怀疑,他与凤四公子凤笑阳幼时深有情谊,及至长大、各自忙碌,便也疏远了许多,但他自问了解凤笑阳的个性。凤笑阳生性强势,凡事都欲俱在掌握,是以才能够将庞大家业管理得有条不紊。湖州与金陵相距不远,闹出这样的事端牵涉整个城市的客栈生意,也算不小,他竟不管不问,当真奇怪至极。而所谓分家一说,更是一听便知是托辞,此人对于家族生意之殚精竭虑,事无糜细都蕴于胸中,没有家主默许,凤三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思及凤家众兄弟在金陵的做派,陆西寅更有些不安,凤家各房兄弟原本就仗着长虹剑派庇佑横行无忌,近几年更是变本加厉,屡屡令长虹剑派声誉受损,江湖几大门派均对长虹剑派渐有微词,是以长虹剑派中许多年轻一辈已经看不惯盟主与各长老墨守陈规,一味宽宥凤家的无法无天。这次之事,他须得小心处理,尤其是弄清凤笑阳意欲何为才是关键。
依着郭开平的指路,三人极快已经看到一处院落,陆西寅点了他全身穴道把他扔在院子里,自己同秦知香一同跃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