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其余众人立即都住了手,秦知香见张胜义没了动静,急得通身冷汗,越过去推他:“胜义、胜义,醒醒!”探他鼻息尚自有气,只是晕了,她才放下心来,那几个汉子或是目瞪口呆,或是神色古怪,一回神全都凑到金花前七嘴八舌道:“真的假的?”“怎么可能呢?”“这小崽子什么来路?”
胡吴镇这下气也壮了、腰板也直了,挺起胸膛道:“哈,想不到你等眼力不错,这个孩子正是‘斩影使’冼宝黎交托给我,要拜在我门下嘱我好好栽培之人!哼,你们如今对他无礼,可小心我告诉‘斩影使’!”
几个大汉闻言将信将疑,虽不信胡吴镇这点本事,竟能得到斩影使的信任,但这金花却又千真万确,两下权衡,几个人立即换了副面孔,笑嘻嘻地将金花交回胡吴镇道:“胡掌门,真是失敬失敬,方才我们几个,只是与众师兄弟切磋切磋武艺,毫无恶意的……”
赵满志扶起摔倒在地的吴素素,听见这话重重地“哼”了一声,胡吴镇也不领情道:“适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分明想勒索我们交出钱财!”一个大汉口齿伶俐,谄媚道:“不敢不敢,胡掌门您武功高强,我们几个哪是您的对手,向您勒索要挟?莫说我们五个人,就是来五十个都敌不过您一招半式啊!”
胡吴镇面上神情虽还沉着,但嘴角却有些控制不了地往上牵了,这番恭维他实在受用已极,但仍装出严厉面色道:“下次绝不可再如此无礼,否则我就要找你们掌门计较!”几个大汉点头哈腰的撤退,虽有个别面露不甘之色,却还是被同伴拉走,胡吴镇低头瞅着手中这朵金花,当真精巧细致、价值连城,冼宝黎居然这么大方就给了这个小破孩。
半饷张胜义在马车中醒转,便见到一脸担忧的秦知香,语有责备地道:“适才那些是坏人,往后不可这么鲁莽乱闯了。”张胜义点点头,胡吴镇坐在他对面咳了一下,语气努力温和道:“胜义啊,往后你跟……你姐姐就是我门下弟子了。”他根本还叫不出秦知香的名字,“这个,冼宝黎给你的这朵金花,就由为师我暂为保管了。”
张胜义瞪大眼睛道:“神仙姐姐的金花,怎会跑去伯伯那里?”胡吴镇面有赧色道:“自今往后,要叫我师父,这金花太过贵重,在你身上,万一丢了就不好了,放在师父这里,才能妥当。”张胜义懵懵懂懂的,自然应允,秦知香却比他知人事些,加之见了今日胡吴镇的行事,虽作为晚辈不可诟病什么,却只觉得对这个师父难以亲近。
只是胡吴镇似乎暗暗心里对张胜义有愧,于是自此便对他格外关爱有加,而至于秦知香,他倒像当她这人不存在一般,秦知香自然不明白个中原委,她本来性子沉默淡泊,也不以为杵,只觉得张胜义能得到师父的喜爱也是好的。
胡吴镇弟子十三人,倒有八个是女孩儿,只有五个男孩子,如今加上秦知香和张胜义,便成了九女六男,他自然心里就爱惜男孩多些,加之张胜义有冼宝黎这个靠山,性子又活泼讨喜,于是一入门便对他很是关照,其他师兄弟妹见此情景,便也都愿与张胜义交好,以获师父欢心,只有秦知香不通世故,只是顾我。
惟有师母徐雅丹对秦知香一视同仁,入门第一天便见她衣衫破旧,将做与大师姐苏朝云的衣衫先给了她,笑道:“一时也没有合身的衣服,你先将就着穿了,等改日量了尺寸,再给你做新衣服。”秦知香抚着新衣大为感动。龙吟剑派的武馆破破旧旧,还有许多胡人出入,秦知香起初很是惊奇。
徐雅丹笑道:“此处与西域相近,时常有些异族之人愿来投师,你师父起初不纳,后来见他们言辞诚挚,便也愿意约略指点,只是他们呆得时日不长,少则半载,多则一年。所以你往后,也要学些他们的语言,有时师父太忙,师兄弟们也需负责指导异族人的武艺修习。”秦知香越发奇异,在木灵村时也听过那些图墨人或者云化人讲话,觉得呜呜哇哇的好生难听,她却也要去学着这样讲话吗?
秦知香与大师姐苏朝云同房,因为秦知香刚刚入门,武艺课程恐怕进度较慢,徐雅丹有此安排,便也是嘱意苏朝云能够给秦知香指点一二。秦知香认出苏朝云便是那在木灵村制住她搜她身的人,心里有些许芥蒂,哪知苏朝云好似浑然忘了这件事似的,十分热情地带她将武馆都转了一圈,还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给她讲龙吟剑门的历史由来,还有各种江湖掌故。
“龙吟剑法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当年是武林一霸!”苏朝云讲得豪气干云,秦知香有些信心不足地道:“这么厉害的剑法,我真的能学吗?”苏朝云笑道:“当然能行了,师妹你这么聪明,肯定不是难事!”秦知香还是惴惴不安道:“是么,希望到时候师姐能为我指点些许,学习龙吟剑须要注意些什么?”
“没有什么注意的地方,只要努力练习就可有成,不必紧张。”苏朝云一再安慰,稍缓了秦知香的紧张之心,也觉这个师姐十分亲切亲近,之前搜身之事,她也是受师父之命,不得不行,便也放下了成见。秦知香性子很是内秀,虽然看似没什么情绪,总是淡漠,实则很喜欢他人主动接近、热情相待,仅仅相处半天,秦知香就觉得苏朝云是个极好相处之人。
……
不觉大半年过去,秦知香每日练武,却觉得无甚进境,胡吴镇有许多弟子要传授,无暇顾及她的入门招数,待要去寻苏朝云问,苏朝云却似乎很忙,总是有胡吴镇交代的任务,除非夜晚休息,否则便不见人影,秦知香很是无奈,只得问她何时指点西域弟子,她想从旁听些,苏朝云却说西域弟子的进境与她不同,听了也是无益,不必浪费时间,还不如自己多加练习。秦知香无法,只能独自努力,但觉始终不得其法,学习墨图人的语言也毫无进展,不禁很是沮丧。
这大半年里她也甚少见到张胜义,一来男女弟子的住处分隔,二来他们连习武都不在一处,胡吴镇对张胜义青眼有加,似乎有意栽培,是以一直都给他单独授课,秦知香亦是从苏朝云处知晓,心里也为张胜义高兴。
这日秦知香正在小树林里练剑,正自懊恼老是使不好,忽一人喊着:“知香姐姐……”秦知香一回头,果见张胜义跑了过来,二人许久未见,秦知香笑逐颜开道:“怎么来了?”张胜义一身紫色新衣,很是得意道:“知香姐姐,你瞧,师父给我做的新衣服,你瞧着好看吗?”
秦知香见这紫衣布料光滑如丝,针线绵密更有金线刺绣,定然价值不菲,笑着点头道:“很好看啊,你出门了吗?”张胜义听秦知香称赞,更加高兴道:“是啊,我同师父师娘去了一趟城里,知香姐姐你不知道,那里的人都穿这样的衣衫,别提多好看了!还有很好吃的东西,进了一座高楼里,便有一桌子从来没见过的菜,又好看又好吃,还都有好听的名字,哎呀,只是眼下我都记不得了,——下回你也应该去啊!”
秦知香笑笑道:“师父师娘对你好,自然带你去,我功夫都没有练好,怎么还到外头去。”张胜义胸膛一挺道:“知香姐姐,你看你也不必练武了,女孩子把功夫练得那么好做什么,往后我成了武林高手,我会保护你的嘛!”秦知香有些好笑道:“武林高手,你却是哪里来的自信心?”
张胜义见秦知香不信,争强道:“这是真的,师父总是夸我进展神速呢,过几天咱们就要到丁岙去比武了,师父说我肯定能在三大门派的新弟子里得个好名次!”秦知香道:“真的吗?过两天要比武?”
张胜义奇道:“知香姐姐你还不知道啊,没人告诉你吗?你上回也见过那些‘济仁派’的弟子了,再加上丁岙那边还有一个门派叫‘艮月’的,咱们这三个门派,因为临得近,每年到了年底都会聚在一起切磋武艺的。”秦知香有些担忧道:“咱们都得去吗?”张胜义大笑道:“那当然还需选过了,师父说两天后咱们十五个弟子便做个考试,武功最高的五个人便去参加比武。”
张胜义言毕兴高采烈地跑走,秦知香想起过去他的衣服和饭菜都是她准备的,如今他是不再需要她了,心里不禁就有点闷闷然。回了房间见到苏朝云,秦知香道:“大师姐,原来两天后咱们门内便要比武考试,我好像这阵子毫无进境,实在担忧。”苏朝云很是意外道:“咦?你怎么知道的?——啊,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只是太忙,一时忘了,你别担心,你修习这么努力,只管尽自己所能便好。”
秦知香点头道:“也只能如此。”她个性并不争强好胜,只不过觉得既然师父收了她做弟子,自然应当努力修习,方不费他的一番心思,若是毫无进益,便觉得愧对他人而已。到了比武当天,武馆中将平日众弟子共同早课的大操场围成了一个擂台,全部弟子悉数到场,加上几个异族人,虽然不多,却也有二十人左右,一想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展露剑法,秦知香不禁大为紧张。
胡吴镇在台上宣布:“众弟子抓阄决定对手,胜者可进入下一轮次,比武顺序按资历来排,入门最晚者先比,第一个,秦知香!”秦知香听见自己名字,心头一惊,走上前从麻袋中抓阄,心内暗暗祷祝,等到众弟子全部抓完,各自展开抽中的数字,秦知香的第一个对手居然就是苏朝云师姐,她心跳如鼓,苏朝云与她一同走进场中,却一直悄声鼓励她,让她心中很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