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烨的面色好了许多,秦知香略微内疚地看了看陆西寅道:“对不住,刚才我……打得痛不痛?”陆西寅嘻嘻一笑道:“还行,你手劲不大。”秦知香一滞,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了一句:“因为你脸皮厚吧……”陆西寅语气一转,问道:“这小孩子,你也见到了,随意杀人,性子狠毒得很,何必救他?”
秦知香略带伤感地道:“并非天性狠毒,而是他什么都不懂,你怎能指责他做得是对是错?不过是受人唆摆,即便有罪,何至于死?教导他胡乱杀戮之人才是该死。而小小年纪便无亲无故,有人愿意收养,哪还由得他挑?”陆西寅沉默着听她述说,想问她在龙吟剑派中莫非就是抱持如是想法,嘴唇掀了掀,终究没有问出口,而远远已听到金链岛众人的脚步声。
陆西寅叹口气站起身道:“这下看来难免一战了。”秦知香尚不明所以,及至看见金链岛弟子的身影,方有些慌张,陆西寅拔出以烨的“碧痕”宝剑,端详着自语道:“嗯,虽然比我的‘浮槎’差了些,凑合着用吧。”金链岛弟子一见“碧痕”,纷纷愤怒:“你究竟是谁?云梦派的人吗?卑鄙小人,立即将宝剑归还,放了以烨师弟!”
有人已看到以烨面如金纸,晕倒一旁,更加激愤:“师弟!你们杀了师弟!”“简直丧心病狂,连小孩童都不放过!”陆西寅听了只眉毛淡扬,也不分辩,“碧痕”在他手中于地上画了个规整的圆,如划出脚下的万丈深渊,“崇山剑”的起手式,他随意地做完,与过去千百次一样熟练而完美,他轻撇嘴角道:“行了没?要打便打,那么多话。”
金链岛一众成年弟子俱都悲愤交加,正剑拔弩张,秦知香喊了一声:“慢着!”她语气十分严厉,叫众人不得不看向她,她虽然心中激越,却尽量保持冷静地道:“我们没有害以烨,他服食你们师父给的丹药,如今中毒了,若是你们有解药,就快些拿出来。”此言一出,众弟子面面相觑,很快有人反驳道:“胡说八道,我们自小便每七日都服食丹药,怎地就好好的,只有小师弟中毒?明明就是你们害了小师弟,反来诬赖师父!”
秦知香咬了咬唇道:“你们与以烨年纪相差许多,你们小时服用的丹药又怎么会与他相同?我只问与以烨年纪相仿的师兄弟们,如今怎样了?”秦知香此语立即叫众弟子一愣,一时沉默不语,秦知香已知其意,大声道:“以烨告诉我,他有许多师兄弟都吃了丹药‘成仙’了,彼时我还当真,如今看来,应当是毒发去世了吧?”
陆西寅有些赞许地瞧着秦知香将一众人等问得哑口无言,倒是没想到她有这个魄力,秦知香依旧劝道:“你们师父的丹药定然对身体不利,你们也快些不要吃了……”忽地一个弟子跳出众人,向秦知香攻去道:“这人满口胡说八道,大家不要被她骗了,师父又怎么会害我们?他老人家说师弟们是成仙了,便是成仙了!”秦知香想不到他们竟然执迷不悔,眼前绿光一闪,这弟子的长剑被陆西寅打飞了。
陆西寅笑笑道:“说不过了便开打,众位也蛮不讲理得很。”一有人出手,后来者便纷纷涌上:“大家快去救小师弟呀!”金链岛众弟子一拥而上,便跟陆西寅斗成一团。陈述焕跑得气喘吁吁,这下才姗姗来迟,一见站在边上的秦知香,依稀记得她是龙吟剑派的弟子,脑子转了一圈,回过劲来,看来这一男一女是长虹剑派的人,姑且不论他俩怎么会跟范萦泽扯在一起,这小女孩武艺看来稀松平常,先抓住再说。
陆西寅余光已瞥见陈述焕,但金链岛弟子人数太多,他一时抽不了身,叫道:“秦知香,赶快逃!”秦知香一时愣住,倒不是不想逃,而是拿不定主意是否就这么扔下以烨,一犹豫间,陈述焕已经举着刀砍到,万不得已之下,秦知香唯有拿出怀中短剑应战,“咣当”一声,陈述焕的长刀与秦知香短剑剑鞘相交,竟然一折两段。
这下连秦知香都没有想到,陈述焕更是吃惊万分,难道他如今的内力连一个小小女童都不如了吗?这哪里可能呢?他眯眼去瞅秦知香手中武器,破烂肮脏,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天泓剑”从未被秦门之外的人见过,而当时吕见苍亦不过是瞧见此剑出鞘后的情状,加之神识沈敏、天性聪明,联系到“天渊剑”的模样方才猜到,仅看剑鞘的话,便连身为长虹“斩影使”的冼宝黎都认不出宝剑。范萦泽以为长虹陆门人人都熟知“天泓剑”,确切而言只是他个人感官代入罢了,
但这一交之下,陈述焕便直觉此剑是个宝贝,扔了半截长刀,以擒拿功夫来抢秦知香的短剑,秦知香原本对陈述焕就有些怯意,不敢进攻。陈述焕的拳脚功夫虽然称不上精妙,至少比秦知香强上许多,两招之下便一手制住了她的左手手腕,一手抓握短剑的剑鞘,秦知香情急之下,右手拔出短剑,不及细想,一招龙吟剑法中的“龙啸九天”,剑势如练,笔直劈中了陈述焕!
陈述焕未及闪开,胸口顿时裂开一个大口子,鲜血长流,秦知香自己瞧得都惊呆了,她这随意一剑,怎会有如此威力,伤到了一派的掌门?其实这一剑不过是仗着出其不意以及天泓剑的锋利是以得手,秦知香内力不高,若换了陆西寅使出,早将陈述焕一人活生生劈成两半。陈述焕受伤颇重,但未伤及内脏,无性命之虞,破口大骂,此时不远处济仁帮帮众齐声大呼:“帮主,洞开了洞开了!”
陈述焕精神一振,捂着伤口向天泓池奔去,秦知香一时不知所措,直呼陆西寅,陆西寅一掌掀翻最后一个金链岛弟子,一跃而至,揽住秦知香要走,见她双目仍看向以烨,说道:“他师兄会照顾他,若你还不放心,等事情解决,我替你杀了那极海老怪便是。”秦知香身不由己地被他带着走,说道:“真的吗,那老人瞧来武功很高。”陆西寅道:“我要杀人,法子多得很,用不着比武功。”
秦知香但觉此言不大像名门正派之人会说出的,不过陆西寅行为一向带点邪气放肆,这几日以来她也有些习惯了,回头见金链岛弟子已将以烨抬走,心中默默为他祷祝。陆西寅轻功比陈述焕何止高上数倍,即便带着秦知香,亦转眼就已越过了他,陈述焕心急如焚,气急败坏地冲洞口众济仁帮帮众叫道:“快!快拦住他!!”
济仁帮帮众比金链岛人数多得多,足有四五十人,只是手中武器尽是挖山石用的铁铲之类,听到掌门的呼喝,见陆西寅年纪甚轻,哪里放在眼里,毫无惧意一哄而上,陆西寅手中碧绿的宝剑于半空划了个圆弧,如晓光闪动,济仁帮众人尚未明白他做了什么,跑在前头的五六人已尽数中剑倒地。
众人大惊,后边几人前冲之势急急刹住,陈述焕见他们害怕后退,暴跳如雷:“快点上呀!”众人犹豫一下,到底还是听从掌门之令,他们见陆西寅武功厉害,便专挑秦知香入手,秦知香拿着短剑急惶惶地应战,她因有先前刺了吕见苍一剑、短剑接驳之处断开的阴影,觉得手中之剑十分脆弱,不敢用力挥舞,就怕它再度断成两截,不得已节节败退。陆西寅被二三十个人缠上,一时解救不得,未过两招,秦知香一下被铁铲拍中手掌,痛得手中一松,短剑直直往下掉去。
陈述焕大喜道:“快快,那剑是个宝物,快抢过来!”他的欢呼声未落,短剑已被人接住,竟然是双目失明的范萦泽,不知何时已近在身侧,秦知香张大了嘴尚未出声,范萦泽声线绷紧问道:“洞口在哪里?”秦知香转头瞧向不远大片山石堆叠之处,大约离地一丈高被挖出一个小洞口,讷讷道:“在……在你左前方……”
她正不知该如何描述,范萦泽极快地一掠而去道:“无妨,我已听到风声。”起落间陆西寅杀退济仁帮众人,见范萦泽携着秦知香向天泓池洞口而去,立即飞身跟上,极海老怪轻功不及范萦泽,追击未及,人未到声先响:“哈哈哈……范掌门,你跟老道士胜负未分,怎地竟然打算临阵脱逃?”
极海老怪那溜圆的身形一现,陈述焕忙不迭地道:“古岛主,快救命呀!”极海老怪看一眼被陆西寅“碧痕”所伤的金链岛弟子及济仁帮帮众,眯了眯眼睛道:“无耻小儿,还不将我岛宝剑归还?”他手中“茵伤”一展,内力凝聚,长剑竟然发出轰鸣,陆西寅手中的“碧痕”原本便是“茵伤”子剑,此时接受召唤,发出共鸣,陆西寅手臂大震,全然掌握不住“碧痕”。
他随手一剑便向极海老怪掷去,脚步却一刻不停:“还你就还你,一点都不好用!”长剑去势如电,疾速飞来,极海老怪道袍长袖一卷,轻松接下,微微疑惑:“这手功夫,倒是叫老道士想起陆东洵那小鬼了……实在奇怪……”眼见范萦泽率先带着秦知香一跃而入洞中,陈述焕急得直跳脚,胸前伤口更是血流如注:“古、古岛主!!”
陆西寅一见,亦毫不犹豫,翻身尾随跃入,极海老怪十分镇定道:“陈掌门急什么,洞口已开,我们也进去就是了……”话未说完,又是“轰隆”一声,山石再度塌陷,竟将挖了三天才挖出来的小洞口重新堵住了。这下陈述焕彻底傻眼,半响才回过神来:“他、他、他们用掌力打落山石,又将洞口堵上了!”
极海老怪也愣了一下,随即摸着胡须道:“不急不急,陈掌门,堵上了,再挖便是,他们跑不了的。”陈述焕欲哭无泪道:“可问题是剑谱!被他们先行找到,就全完了!”极海老怪道:“别急,陈掌门,老道士答应你,此番若是剑谱被范萦泽拿走,老道士也负责从他手上抢回来给你,如何?”
陈述焕半信半疑,极海老怪见了他的神情,语气不屑道:“哼哼,范萦泽为何将山石打落,陈掌门莫非还想不出缘由么?若是他能取胜老道士,又何必躲起来?”陈述焕张口结舌道:“古岛主的意思是……”
“啊,范掌门,你的肩膀……”秦知香这才发现,范萦泽左肩一片殷红,只是渗在蓝衫中,一下没有发觉,范萦泽气息有些紊乱道:“无碍,那老怪欺我目不能见物,耍了阴招而已。”陆西寅在他衣服上撕下布条为他包扎,秦知香看向洞内景象,顿时有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