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们是北狄之地来的,尤其小丸山特别偏僻,也不怪陆兄弟你不知道。”陆西寅打哈哈道:“小弟确实孤陋寡闻,不过我猜想自北地来到此处,距离着实不近,难道众位大哥也跟兄弟我一样,特意来观光的吗?”众船员听了此言均大笑起来:“你猜的,算是一半一半吧。”“我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未进过北门关以内,更何况如此西边的地方,是以也很新奇呢。”“就那个家伙,第一天坐船吐得天昏地暗。”
秦知香见这群人嘻嘻哈哈,似乎十分和睦,心里便有一丝好感,又一人说道:“陆兄弟,你同你这侄女,年纪差得有点小,起初我们捞你们上来时,还以为她是你媳妇呢!”立即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秦知香顿时很不自在,陆西寅笑道:“我哥哥比我大了十七八岁,侄女自然不比我小多少,谁让我娘老蚌生珠呢?”
众人哄笑起来,秦知香全没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陆西寅挥挥手道:“兄弟我尚未娶亲,众位可别闹出误会,把有意的姑娘都给我吓跑了。”众人立即争先恐后地道:“不会不会。”“陆兄弟你一表人才,定然很受姑娘们青睐,何患无妻啊!”秦知香只觉此话题甚为无聊,不禁不以为然地悄悄撇了撇嘴。
陆西寅留意她的反应,心里暗笑,对众船员道:“我这小侄女大概肚子饿了,那兄弟我先去给她弄点吃的。”“去吧去吧,厨房怎么去陆兄弟你知道的!”众人继续赌博玩乐,陆西寅拉着秦知香往后舱走。
秦知香语带不甘地出言道:“干嘛说我是你侄女,没别的措辞了吗?”矮人一辈,总感觉被占了便宜似的,陆西寅嘿嘿一笑:“那说是什么关系呢?咱俩长得没半点相似,说是兄妹,合适吗?”秦知香一下语塞,陆西寅装作叹一口气道:“说是媳妇,那更不合适了,船上几个年轻小姑娘可都不会理我了。”
秦知香顿时哭笑不得,生气不是,不生气也不是,走了两步到了厨房,秦知香早就饥肠辘辘,陆西寅热了几块糕饼给她,看她吃得狼吞虎咽,笑道:“慢着点。”忽地压低声音道:“你可看出来了?这船上之人,都会武功。”秦知香手上一停,陆西寅道:“继续吃,听我说便是。”秦知香更卖力地嚼得大声了些。
“适才他们说他们来自北狄小丸山,我猜想,或者就是小丸山上那个云梦剑派,你或许不知道,与以长虹剑派做盟主的中原武林为敌之门派,有四个特别穷凶极恶,人们以远古‘四凶’谓之,其中一个你已见过了,便是那‘穷奇’苍梧派。而北狄小丸山上的云梦派亦是其中之一,人称‘梼杌’。”
秦知香困难地咽下一口糕饼,这船上之人,是跟苍梧派那些人一样的坏蛋?可是看起来明明很和蔼。陆西寅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别紧张,这只是我的猜测,我的宝剑‘浮槎’落在原先的船上了,想来云瑞和符瑞会帮我保管好的,所以正好,我们现下先装作毫无武功的普通人便是,更何况我内伤未愈,真打起来,也使不出多少功力。”
秦知香使劲点头,陆西寅顺势摸摸她的头道:“知香乖,叫声小叔叔来听听。”秦知香回以怒瞪,陆西寅大笑起来,随即道:“你还是叫我做老前辈的时候比较可爱。”秦知香气得不轻,当下一言不发,陆西寅收敛了神情道:“不逗你玩了,如今到大若岩应当还有两日行程,希望安然度过,我们便可与这些人分道扬镳了。”
晚间陆西寅又跟众船员围着篝火把酒言欢去了,果真有几个年轻女船员,与汉子们混在一起,行止均与男子无异,却又年轻貌美,喝酒极为豪迈,一口气便干掉一坛子,秦知香远远看了,简直难以置信,她躲在一边偷看,又心生羡慕之情,为何陆西寅走到哪里都能与众人和乐融融,她却总觉得自己与谁都格格不入。
默默然走去船尾,抬头见墨漆漆的夜空繁星点缀,像是压下来一般似乎伸手可触碰到星辰,她当真举手舞了两下,当然什么都没抓到,回过神来时便觉得自己很蠢,左右看看,幸好所有人都在船头,没人瞧见。左顾右盼中她猛地一愣,夜风猎猎之中,分明有人靠在栏杆之上,只不过他身着一身深蓝衣衫,是以她适才竟没有看到。
这人背对着她,似乎正在眺望江面,她心中稍定,回头看向船头热闹的人声,想着此人竟与自己一样,这般不合群么?她壮了壮胆子,思量着陆西寅言语开朗,似乎还风趣,这才朋友众多,自己也该向他学习,才不会总也孤落落一人,人多之时她羞于发言,如今眼前就只一个人,岂不是个好机会?虽然陆西寅说这帮人有可能是坏人,但她瞧着又觉得不会。她往前迈了几步,退缩起来,徘徊踟蹰:第一句话说什么好?
“你是何人?”冷清清的男声,在星空下回响,秦知香一时呆了,这人转过脸来,迎着不远处篝火的亮光,依稀能看出年纪不大,面目英气逼人,但却一点表情都没有,仿佛罩着千年寒冰,秦知香顿时诚惶诚恐,以为自己惹恼了他,急忙道歉道:“对、对不起!打扰了!”那人冷淡地看她一眼,声线能将人冻住似的:“你是今天救上来那人。”
不知为何,这人的言谈和眼神都给人无形的压力,秦知香忙不迭地回话:“是、是,很多谢,各位相救!”见他转头不再理她,鼓起勇气主动说道:“你、你不去,一起玩吗?”言毕她更觉得自己真是蠢得无以复加,明明形单影只,有什么立场去邀请别人?那人再度很吝惜地看了看她,秦知香以为他又要不理她,哪知他居然出声答道:“不必了。”
这谈话便无法进行下去,秦知香只得讪讪地道:“那,我走了。”那人忽地看着江面似是自言自语,飘乎乎地道:“来了……”秦知香尚未明白什么来了,他身形一晃已经不见,船头处一片哗然,秦知香急忙赶上,见原本宴饮正欢的众人个个已经拿出武器,摩拳擦掌,船只全力行驶的前方,能隐约看到另一艘船的影子。
那蓝衣的英俊男子已然立于桅杆之上,衣袍迎风,居于高处更显得他盛气凌人,眼见即将靠近前方船只,他冷冽的声音传来:“上船之后,尽量留下活口,我有话问。”众人齐声答应,全都跃跃欲试,陆西寅见秦知香跑来,将她拉在自己身后,趁隙问旁边的人道:“众位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那人热心地道:“陆兄弟莫怕,你和侄女往船舱躲一躲,我们上了那船抓几个人过来,很快的。”“为何要抓人?”那人呵呵笑道:“跟陆兄弟你一样,我们一开始初来乍到,不熟地形与水性,也曾碰上强盗,我们虽不怕他们,却一时大意,叫他们偷走了一点行李,其中有件重要物事,所以我们掌……就是那个、船长,要急着找回来。”他“掌门”二字几乎出口,却又临时改口,陆西寅如何听不出来?
“你们怎么知道前方那艘船上便是偷走你们东西的人?——啊,那我被抢走的东西是不是也能找回来!”陆西寅话说得急切,秦知香暗暗无奈,他竟还惦记那几箱黄金,那人笑道:“我们自然没法确定了,但是这附近强盗想来都是一伙,所以先活捉回来盘问,——陆兄弟你的东西我们也帮你问问。”
未及陆西寅再问,船只已然靠近,几十人早有准备,带钩的绳索一抛,他们轻功均很高明,稍有凭借就跃到对方船上,那艘船较小,显然不是袭击陆西寅他们的那艘,船上只有十几个人,猝不及防,在甲板上的几个抵抗剧烈,立即被杀,船舱中跑出来的几个似乎尚在睡梦之中,仓促跑出来连兵刃都没有,刀架在脖子上便吓得软倒在地。
秦知香悄声对陆西寅道:“他们也是济仁帮的人吗?”陆西寅回应道:“看招式有些像,济仁帮怎地还有这许多人,当初吕见苍不是杀了不少么?”其时艮月派中之事陆西寅只躲在暗处相救秦知香,对当时情形并不了解,秦知香想了想道:“济仁帮人数本来便是三派最多,你为救我撒下烟幕弹之时应当逃走了不少,后来从善水城应也有些逃回来吧。”
陆西寅明了地点点头,济仁帮里本就没什么正人君子,帮中遭逢巨变便改行做了匪寇也是寻常,他二人说话间,众船员已然将幸存几个强盗治服,那蓝衣男子从桅杆上纵身而下,远空星光之下衣袂翩翩,恍似天外飞仙,惊鸿过影,秦知香看得目眩神迷,突地觉得那蓝色身影似曾相识,好似与那只有一面之缘的秦易蓝有些重合!
她一时思绪万千,其实她武学修为甚浅,对秦易蓝的身法如今也只有依稀印象,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实在奇怪。陆西寅见她怔楞,笑道:“怎么了,有那么好看?”哪知秦知香却道:“何时我的轻功也变成这样就好了,得练到几岁才行?”陆西寅扑哧笑了,抚抚她的头道:“别担心。”
四五个强盗衣衫不整,均被打得鼻青脸肿,五花大绑着带回这边的船上,那蓝衣男子转身进了船舱,几个船员便押解着强盗跟着,陆西寅很滑头地跟在后面,向一人道:“这是要审讯他们了吗,能不能放小弟也问两句,我也惦记我的黄金呀。”那人很是迟疑,瞧了瞧舱内,悄悄道:“我们船长不喜见陌生人,因为救了你们在船上,他白天便连舱门都不出了,放你们进去,恐怕不妥。”
陆西寅露出极为失望的神情道:“既如此……”那人似是见了他的模样于心不忍,便道:“那边有个舱门的窗口,能听到舱内一点声响,只是距离较远,要靠陆兄弟你自己的耳力了,如今风大浪大,我怕也听不到什么。”陆西寅大为感谢:“只要听到一点关于他们据点何处的信息就好,小弟也算报官有门。”这人听了呵呵一笑,就押着强盗进舱。
陆西寅拉着秦知香一块儿守在窗口之下,秦知香对此举有些质疑,轻声道:“这样真的能行吗?什么都听不见呀。”陆西寅“嘘”了一声,他内力伤后只剩三四成,须得全神贯注方可听到些微动静。只听舱内均是那四五人的求饶之声:“英雄,大侠,放了我们吧……”“大侠,我们什么都没做过……”正哀呼一片,忽地“啪啪”之声四起,竟是这几人同时被隔空扇了耳光,手法之快,真叫人惊骇!
随即那蓝衣男子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也不需问你们什么废话了,五日之前在瓯水中游,我被拿走的大若岩地图现在何处!”此言一出顿时一片静默,终有强盗中的一人道:“大侠,我们真不知道呀,帮中每日都抢到许多东西,一张地图我们实在是……”
那蓝衣男子语气中弥漫严厉杀意:“我便不信了,此图中在大若岩的数百溪流瀑布中标明了‘天泓池’所在,你们中若有人曾打开地图看过,会不知道这图是做什么用的!”听到此处,陆西寅心头大跳,险些呼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