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芜善水城名字取自古书“上善若水”之辞,亦是因为西戎唯一一条河流安德河直接流入城中,而取有水之意,安德河水势充沛,于城外形成天然巨大的湖泊,沿岸原本水禽丰富,常有天鹅光临,只是通商频繁之后,船只太多,所以飞禽渐少。
自东向西进入善水城的安德河将东边半城分为两岸,只有一座巨大石桥相连,而河流渐入城中渐窄,到善水城中心时便没成小溪,是以善水城西边半城的三十个区域紧密相邻,而越往东走,善水城逐渐被河流分开南北两岸,南岸二十个区,北岸十四个区,除了河流最宽处有石桥相连,其余各处都需以船只才能到达对岸。
骊戎部落王军占据善水城,便是掌握西戎整个经济的命脉,是以成为最强盛的部落,除了善水城,骊戎部落尚占据周边几个小城,以作岁贡之用,善水城西南方的小别山则是骊戎首领和家族的宫殿所在。这小别山其实只能算个土丘,海拔不高,只因地理位置离善水城近,丘洛才选择住在此处,而小别山空旷毫无植被,只有一片孤零零的宫殿连绵而去。
骊戎王军总共三十二营,一营约有两千人,善水城共分六十四区,王军一营分管城中两区。王军均是实实在在的骊戎战士,他们军饷丰厚,加上在善水城行动自由,鲜少约束,即便是欺男霸女,恶行累牍,只要不是太过分,自小队长、队长、副营长再到营长一路往上,也能够层层欺瞒,小事化无。
吕见苍自然深知这个道理,一见了那连胡子都卷曲的呼延鲁将军,最先便问了一句:“失踪的这几支小队,近日是否惹了什么事端?”那呼延鲁将军四十多岁,天生鬈发被钢盔生生压住,露在外面的则全数蓬开,一开口讲话便将胡子吹起,口气委屈万分:“大王子明鉴!我们第十二营素来循规蹈矩,哪里会惹是生非?!”
吕见苍淡然一笑,心里自然不信,却也懒得当面拆穿:“那你跟我说说,他们是如何失踪的?”呼延鲁急忙道:“是这样的,三个小分队都是在南城门失踪,连续三天!”“连续三天?!”吕见苍有些意外,呼延鲁点头道:“不错,都是去了南门巡逻,便没有回来,三支小队均是如此,如今我麾下无人再敢去那里巡逻了,我也头疼得很。”
第十二营分管善水城南岸的两个区,亦包括南边的城门,吕见苍锁住眉头道:“一支小队也有二三十人,居然一起失踪,实在奇怪……鲁将军,我要去南城门那边看看。”“是!”呼延鲁心中暗想,南城门他们都查看过好几次了,没发觉什么异状,结果第二天派人过去巡逻,依然是失踪,大王子看来也没什么好办法。
吕见苍翻身上马,略一沉吟,叮嘱道:“鲁将军,同我一道来的女子,是我的妾室,她在营中安睡,请你的将士不要打扰。”呼延鲁哪敢得罪皇亲国戚,连声答应,吕见苍思量着自己去去就回,当下不以为意,策马连同帮众和呼延鲁一个小队往南城门而去。
南城门共分三个小门,善水城东边是巨大的安德湖,沿岸停满船只,南北两岸均有码头,是为东门,而行人出入,则在西门、南门与北门,善水城南边与一个名为柯宁的小城相邻,同样是骊戎部落的一个附属小城,吕见苍驱马在城墙口绕了一圈,随即往城外行去。呼延鲁忙不迭地跟上,问道:“大王子,有什么问题?”
吕见苍一言不发,只是往城外继续行去,众人无奈,也只得跟上,约行了半柱香的时间,通往柯宁城的官道上,零零落落扔了些军士的皮靴和头盔等随身之物,呼延鲁一见就认了出来:“这这,不是我王军的服饰吗??莫非他们是在此处被劫?叫他们巡逻城门,他们却到了这里做什么?”
吕见苍道:“鲁将军,你瞧清楚,这并非王军装备,而是伪造的。”呼延鲁叫人落马将头盔捡了一个上来细看,果然远看十分相似,拿在手中分量却很轻,与王军头盔材质根本不同,似是粗制滥造的伪造物,呼延鲁顿时大惑不解:“这、这是为何……?”吕见苍也不答话,轻轻拍马,继续往前。
一路过去,道旁陆续有丢弃之物,呼延鲁全都叫人拿过来看,王军装备则真假掺半,而又断续有些假造的金银甚至女子珠花之物,当下大惑不解,吕见苍微微冷笑道:“瞧来有人处心积虑,要引这些巡逻的小队出来,到了僻静之处,便或杀或抓,如今看来并无军士尸体,想来多半是被抓了。”
呼延鲁犹自不明所以:“这……抓了我们的小队,又是为了什么呢?”吕见苍笑着重复道:“对啊……为什么呢?鲁将军,幸好你将这么件小事上报,说不定,可是立了一个大功呢。”呼延鲁被弄得紧张不已:“大、大功……?”又行一阵,再无他物,吕见苍急于想弄清使计者何人,带着众人策马疾行,眼见柯宁城在望,却不似先前能寻到弃置之物。
吕见苍低头沉吟道:“这方圆之内能够落脚之处只有柯宁城……”呼延鲁赶得气喘吁吁:“大、大王子……怎么样了?”吕见苍道:“我要进柯宁城查看一下。”呼延鲁一看日头,已经奔了一个多时辰了,气弱道:“大王子,时辰不早了,明日再去吧。”这下提醒了吕见苍,他省起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秦知香醒来时天色有些暗,她揉了揉脖子,肚子里暗骂吕见苍点了她的昏睡穴,虽然两个时辰后自动醒转,却一时全身乏力,脑袋晕晕沉沉,她从榻上坐起,环视四周,便发现室内装饰精美,却空无一人,她狐疑着吕见苍跑哪里去了,走到门口往外看,见两个黑衣的苍梧派武士守在门口,她心中一动,吕见苍有事出去了?
她知自己身已在西芜善水城中,张胜义等人在此处处刑,便大有可能被关在城中何处,如今这逃跑的大好机会,哪有不走之理?但她微微运气,便觉胸中阻滞,她近日按陆西寅教授的法门修炼,内功渐成,运行全身的那一小团气息感觉越发强劲清晰,如今她一运气便知出了问题,吕见苍肯定点了她什么大穴叫她动不了内息。
她大为发愁,眼见打倒门口那两个武士就能逃出生天,却既无武器又无内功,想了想豁出去了,等吕见苍回来也是个死,还得被他利用引青阳过来,抡起桌上一个陶瓷花瓶往地上丢去。两个武士听到屋内“哗啦”一声,打开门进来,就见秦知香倒在地上,手腕上一滩血,一个道:“糟了,这丫头自尽了!”另一个道:“我去叫医生!”便跑了出去。
剩下这人蹲下查看秦知香的伤势,秦知香乍然睁眼,出指如电,她对认穴毫无自信,加之没有内功,只能碰碰运气,哪知咕咚一声,这黑衣武士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下了,秦知香惊呆地瞅了瞅戳得发疼的手指,思量着自己究竟是点中了什么穴道,这般灵验?管不了那么多了,适才在屋里找到些枸杞,她掺点唾沫将它们研磨一番,乍看好似一滩血罢了,她怕那找医生的武士回来,赶紧拍拍衣裙,拔走这晕倒武士的随身大刀。
一出房门便觉这院落极大,她不知这是王军营长的宅邸,只当是什么高门大户,这武士的大刀又重又难使,然而总归比赤手空拳好些,她提着大刀狂奔一阵,如没头苍蝇一样,一个院子接着一个院子,却怎么都不似是能到外头去的样子,她急得五内俱焚,再出不去必定又被抓住,迎头却碰上一队戎装士兵,见了她立即止住脚步,嬉笑声四起:“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俊呀,衣服也很华丽,是哪家大小姐?”“怎么还拿着刀?”
第十二营王军两千来人,秦知香早已从南营跑到北营来了,秦知香见了这帮人一个个笑得不怀好意,惴惴不安地握紧大刀,一个队长似的人站出来,笑嘻嘻地道:“小娘子是怎么到营里来的?啧啧,瞧你弱不禁风的,赶紧把刀放下了,让我送你回家。”说着伸手就来揽她,秦知香大骇,情急之下大刀挥舞,那小队长大叫一声,小指与无名指被挥去半截,立即血流如注,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小****,给我抓起来,拉去做营妓!”
秦知香练武以来还从未伤人,此时见血,自己也惊呆了,众军士听了小队长的话,顿时热血沸腾,急吼吼地全都扑了上来,秦知香赶紧舞起大刀,她的剑法得陆西寅指点颇为精妙,此时用在刀上,虽少了轻灵,但于这帮军士而言,威力也不可小觑,顿时好几人中刀,小队长捂着伤口在边上嚷嚷着:“小****会中原武功,拿上刀砍她!不用怕砍坏了!”
骊戎军士虽不通武功,力气却比秦知香大得多,一拿上武器,秦知香便招架不住,加上人多,一拥而上,她立即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那小队长所谓“身残志坚”,嘿嘿狞笑道:“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别管是哪里来的,先抓回去再说。”秦知香虽不晓事,却隐隐觉得被这些人抓回去应当比被吕见苍抓住更为不堪,是以以寡敌众却勉力支撑,她因为被点中穴道内息阻塞,血行不畅,没过几下便大汗淋漓,气喘不已。
眼见就要束手就擒,突然凭空冒出来几个人,身形灵动,各持长剑,显然身有武功,只四五人加入战局,骊戎军士立时节节败退,那小队长只在边上跳脚大骂:“你们是哪个小队的?!敢管北营的事情?!”这些人果然身着骊戎军服,但却使的中原武功,秦知香气喘未定,看得大惑不已,忽地有人搀住她,一提而起。
秦知香被这人拉住右手,在院落中不断穿梭,这人显是对这宅邸十分熟悉,左绕右绕,很快那帮王军打斗的声响便听不到了,她忍不住出声道:“杨师兄!”杨奕世脚步一顿,松开她的手回头望向她。秦知香一碰到他的目光就低下头去,低声道:“杨师兄,适才来救我的,是艮月派的师兄弟吧?”
杨奕世再无往日的笑容,只是铁青着脸道:“是的,我们现在都是骊戎王军十二营西营三十五队的人。”秦知香见了他的神情,心中一恸道:“金、金帮主,还没救出来么?”杨奕世道:“我已查到他的所在,便要前去营救,今日起,我与我的师兄弟便不再是骊戎王军。”秦知香想他一向个性开朗,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神色郁结,容光不再,想来他师兄弟惨死多人,师父又重伤被擒,自己还被胁迫为仇敌部下,遭逢如此巨变,她心里很是为他难过。
杨奕世看着她道:“龙吟派的人,也同我师父关在一处。”秦知香立即振奋道:“真的吗,关在何处?”杨奕世目光转向西南:“南十四区,‘南涛水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