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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骊戎氏首领丘洛眯着眼睛盯着秦知香看,那目光好像穿透她一般,让她顿觉浑身不舒服,随即他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苍梧我儿,原来喜欢幼稚小女孩这一路的,无怪乎往日跟你说起那些个族内千金你都不喜欢……”

座中有人语含不屑道:“中土女人生的孩子,还真是对中土特别偏好些,只可惜在那边混成了一只败家之犬,却灰溜溜地又回西戎来了。”说话人年纪很轻,长得高大威猛,身上亮灿灿的甲衣,头上也戴着与甲衣相配的钢环,一头栗色卷发全部蓬着,一张大嘴咧得很开,不怀好意地阴笑。

那人的灰色眼珠叫秦知香吓了一跳,丘洛听了面露不悦,那紫衣女子立即抢先道:“古尼你这孩子,口没遮拦的!你兄长的母亲,也是你父王大人的妻子,竹妃殿下还是引荐我入宫之人,你怎能出口不逊!”转头谢罪道:“首领请恕罪,小妾管教孩儿无方。”

这番话听得秦知香有些佩服,觉得这紫衣女子的戏,可连苏朝云都不如,连她都看出来这人在惺惺作态,偷眼看了看吕见苍,他只是冷眼旁观,好似与自己全然无关。丘洛不耐地挥挥手道:“好了好了,罗里罗嗦干什么,喝酒喝酒!”那古尼被母亲蛇妃训斥了一顿,心里也大为不忿,狠狠咬下一块羊腿肉,两眼只盯住秦知香。

吕见苍和秦知香在丘洛身边落座,古尼向身边一个瘦子打了个眼色,那瘦子便向吕见苍和秦知香走去,笑容满面地道:“大王子,二王子适才多有得罪,特意遣我来斟这一杯酒,来向大王子还有……妾室赔罪的。”吕见苍淡然一瞥他手中的酒壶道:“二弟客气了。”那瘦子口中道:“哪里哪里。”忽地似乎手中不稳,酒壶一洒,那酒便向秦知香泼过来。

原本壶中不过酒液,却不知为何来势夹带劲风,秦知香内功已有根基,耳力一动便听了出来,大是震惊,她并无临敌经验是以反应迟缓,一下就呆住了,忽地白影一闪,吕见苍长袖一卷,竟将水酒兜入袖中,一圈旋袖卸力,随即在桌上一拂,便将酒液全数注入空杯之中,若非知晓这是艰奥上乘的内功使然,寻常人还以为他变了什么法术。

秦知香顿时目瞪口呆,那瘦子也看得脸色发白,然而二王子有命,须得试试这女子,重又斟上一杯,直接向秦知香而来:“妾室大人,请饮此杯。”秦知香犹豫着伸手去接,这蛇妃娘家斟戈氏是西戎一个神秘民族,以养蛇使毒出名,虽然人丁稀少武力不强,而一个个狡猾阴险,善于趁人不备使人中毒,端的十分厉害,是以竹妃高瞻远瞩,当时便是她主张丈夫将斟戈氏部落公主娶进家门来。

这瘦子是二王子古尼身边心腹,武功虽不怎地,使毒功夫却也有八分,向秦知香举杯而去时,手中暗藏彩蛇毒液炼成的粉末,手指微微一动,便无声无息地散开,弥漫酒杯上方,秦知香却看不出来,吕见苍眉毛一挑,运气在胸,轻轻往酒杯上吹了口气。那瘦子徒地大吼一声,在地上滚倒,抓着自己的脸嘶声大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人犹自不明所以,秦知香站在吕见苍身边却已感到他浑身内劲充满,隐隐带起她的腰带飘动,吕见苍嘴边只是挂着冷笑,这几不可见的毒粉被他的内息带动,先不论其自身毒性,光是冲入双眼的力道都是不小,人眼珠脆弱,立时破裂出血,这瘦子滚在地上,挣扎叫喊,双目流血,甚是恐怖。

那古尼见状大怒,提剑就冲到吕见苍身前大吼一声:“你敢伤我部下!!”吕见苍见他砍来,丝毫无动于衷,古尼所使一把重剑形状巨大,寻常人便连提都提不动,惟有他天生巨力,舞动如常,一剑砍落,吕见苍身形一闪,古尼竟将一张石桌硬生生砍为两段!霎时碎石横飞,殿中婢女和几个坐在近处的贵族连连惊呼,吕见苍将秦知香挡在身后,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情。

“够了!!”丘洛一声沉呼,古尼虽然凶狠,却也不得不停手,怒极叫道:“父王大人,他伤了我部下!”丘洛威严凌厉的双目看向吕见苍,吕见苍脸色不变道:“二弟说我伤了他的部下,有何证据?”那瘦子尚倒在地上,古尼愤恨道:“他代我向你敬酒赔罪,你不领情便算了,为何要将他伤成这样?!”

吕见苍冷冷道:“你这位部下前来敬酒,我可一根手指头都没有碰过他,他为何突然倒下,我可莫名其妙,二弟不要乱按罪名。”古尼闻言顿时暴跳如雷:“你会中土人的邪门功夫,我怎知你做了何事,横竖我的部下如今受伤,你需得给我一个交代!”两个王子闹成这样,众贵族再无人宴饮,齐刷刷等着首领丘洛裁决。

丘洛被这两个儿子吵得脸色一沉再沉,片刻后对站在身边的那枯槁中年道:“国师,你去看一下那个人。”国师躬了躬身,便去检查那痛得晕在地上的瘦子,查毕转身道:“回陛下,此人的眼睛,中了蛇毒。”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吕见苍悠闲地在碎桌旁坐下,也不趁机接腔,蛇妃脸上不好看,瞪了古尼一眼。

丘洛厉声道:“苍梧身上又怎会有斟戈氏的蛇毒?古尼,今日你先退下,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蛇妃惊起道:“陛下!”这便分明是要将古尼赶出今日宴会的意思,其实在贵族宴会上使毒,这罪名不小,丘洛却只是如此含糊其辞,将古尼逐回自己宫殿便了,并没有任何惩罚,已算是十分宠溺,蛇妃犹自想要为古尼说情,丘洛不耐烦道:“不要再说了,你也想走吗?!”

蛇妃再不做声,古尼的众多侍从抬着那瘦子跟古尼一同离开,刚出大殿,古尼就大怒着抡起大剑将那双眼已废的瘦子剁成了肉酱,血肉横飞,众侍从虽素知二王子暴戾,却也没见过这样情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两脚发颤。古尼奋力将那瘦子剁完,尚自不解气,提起剑又杀了两人,侍从们尽皆跪着哀声求饶,古尼舔了舔溅到脸上的血肉,面目狰狞自语道:“我非将那个小妾室抓住,将她两眼挖出、双脚砍断不可,看他们还能如此嚣张!”

等到蛇妃回来,一进古尼的星冠宫就闻到一阵血腥味,心里便有了分数,踏进星宿殿果见满地是血,儿子又在杀人泄愤,劈头道:“在这里发脾气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到你那哥哥面前逞威风呀!”古尼正杀城中抓来的中原人杀得有趣,一听此言,心情又差:“那个病秧子野种是什么意思?从前老实呆在他那死球老娘的宫殿里,这下突然健健康康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莫非要与我争夺王位?!”

蛇妃闻言阴测测地笑道:“那是不可能的,骊戎如今,已尽在我掌握中,首领也是离不开我的。”古尼听母亲如此说,脸上回复笑容,抹了抹脸上的血迹道:“母后大人,当然是无敌的,父王大人,也不能没了我族的金石散……”

一场宴会秦知香压根没吃到什么东西,在骊戎宫门前上马车时肚子仍自咕咕叫着。“大王子,”那国师却不知何时站在马车边,叫住了吕见苍,神色严肃地指着秦知香道:“大王子,这位,当真是您的妾室?”吕见苍不知为何,脸色有些苍白,答话也有点有气无力,笑道:“这个自然,否则她又是谁?”那国师沉吟了一下,才道:“适才二王子的用意,定然也是试一试她是否身有武功、是否真是大王子的妾室。”

吕见苍木然道:“那又如何?”那国师犹豫一下,终究道:“适才我为二王子的部下验伤,只说他中毒,却未说他眼珠破裂受伤甚重,这,应当是大王子所为吧?”吕见苍淡然一笑:“如此,我该多谢你为我隐瞒?”那国师躬身道:“小人不敢,只是,小人夜观星象的结果,王子早已知晓,这白土大地的霸权变数在东南,有罗氏已灭,然则白土大地真王之星却越发明亮,还望大王子明查。”

吕见苍略微一顿,随即道:“知道了,我很快便将有罗氏那落网之鱼抓回来,只要她在我们手上,真王自会送上门来。”这对话听得秦知香云里雾里,未等她细想,刚刚踏上马车没驶多远,吕见苍一口血吐了出来,秦知香吓得不知所措,一个黑发及腰的少年,玄衣素带,适才一直随侍在旁,此时脸色发白,冲马车外喊着:“快些、快些回修竹宫!!”

秦知香万万想不到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自己身体如此虚弱,一连几天竟昏迷在床,这原是秦知香逃跑的好时机,然而听那侍从蟠错道,吕见苍一旦与人动武便会犯病,思及他也是为了救自己才演变成这样,想要逃跑竟然迈不开步子,修竹宫里乱成一片,翠佩等婢女也无暇顾及秦知香,一直轮流守候殿外。秦知香趁机在修竹宫里找寻,却也没有张胜义等人的踪影。

到得第三天,吕见苍才略微清醒,翠佩感激地饱含热泪,在厅中摆了神龛感谢上天,秦知香见她如此虔诚,不禁叹道:“你……待你们王子可真好。”翠佩直起身子笑道:“这是自然,修竹宫之人都坚信王子是真命之王,才会这样尽心服侍,只是不知王子的病究竟何时才会好,若是有办法,便是要我的性命交换他的性命我都愿意,只可惜,我的贱命,如何与王子相提并论?”

秦知香急道:“翠佩姐姐你怎可如此说?你的命怎会轻贱,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翠佩一愣,感激地笑笑道:“姑娘真是心地善良,王子已然醒了,你不过去看看?”宫中之人都以为秦知香是妾室,而知道实情的少数苍梧帮众又不得入宫,是以误会一直延续,秦知香其实不想过去,却被翠佩当做害羞,推着进了殿中。

吕见苍正在榻上喝药,一见到她似乎稍稍吃惊,放下药碗淡然道:“我以为你逃走了。”这话倒是不好接,秦知香有些不自然地转了话题:“既然你动武会犯病,干嘛又要救我?”吕见苍不在意地道:“你要是死了,我拿什么引有罗氏青阳过来?当然得救你了。”秦知香暗骂自己蠢笨,便知此人不安好心,真该趁他病弱脚底抹油。

吕见苍见她咬牙切齿,微笑道:“你不必遗憾,孤竹山下有我苍梧帮众把守,你便是想逃也逃不走的,除非——”秦知香耳朵立即竖起,吕见苍笑着继续道:“除非你把我杀了。”秦知香大失所望,暗自气愤,她要是杀得了他,还需在这里磨叽什么?这人真是尽说废话,就爱耍人,个性实在恶劣已极。

吕见苍见她一脸不以为然,笑道:“这并非不可能的,你瞧见了,我已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你若是假意配合我,愿意帮我招了那有罗氏的丫头来,或者我一松懈,便被你趁机杀掉了呢?”秦知香就知他是花言巧语想叫自己帮他,当下一言不发。

见她不理,吕见苍也不生气,又咳了几声,神色有些痛苦地道:“蟠错,快把绿石拿来给我。”蟠错急忙奉上一块莹绿宝石项链,将它戴在吕见苍脖颈上,他原本毫无血色的脸上隐隐透出他惯常的黑紫之色,他握了握那绿石,自语叹道:“好多了。”

蟠错看着吕见苍欲言又止,吕见苍精神似乎真的好了些,问道:“有什么事?”蟠错吞吞吐吐道:“是这样,善水城王军第十二营的营长呼延鲁将军来报,说近日总有巡逻小队无故失踪,他们已加派人手查询,却总是毫无结果,他恐怕是会武功的中原人有所活动,希望、希望王子能够出面调查。”

吕见苍听了默默无语。蟠错急忙道:“我已经跟鲁将军说了,王子近日身体抱恙,不能走动……”“无碍。”吕见苍打断他道:“我便带着帮众往善水城走一趟,”随即看向秦知香,“你也一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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