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吕见苍虽然身在车中,讲话也悠悠然,但他说了什么,在场之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一讲到“那小女子”之时,秦知香心头不禁一跳,“他要找的,莫不是青阳姐姐吧?”但将如今的情势与青阳所述一加比照,又觉得十分奇怪,“按青阳姐姐所说,要抓她的坏人乃垂涎她的美色,而这人浩浩荡荡带了两百人过来,也未免太兴师动众了吧?”
金奎话音刚落,一人举着火把越众而出,叫嚷道:“喂,姓金的老头,我们掌门事先问过你,是给你面子!否则我们要搜,难道你还拦得住吗?别给脸不要脸!”金奎胡子一吹,看向那人,冷笑道:“五年前苍梧派被长虹护法庄语弄得几乎灭门,也就剩吕见苍一人逃到这西戎关外而已,如今人数倒是不少,只可惜全是一群乌合之众,老夫都不知道吕见苍你哪里找来的渣滓,也配跟老夫讲话!”
此言一出,全场鼓噪,而发话那人一头乱发,一双眼睛闪露凶狠精光,闻言大怒,猛然大吼一声,扑了上来,他身姿矫健如同猎豹,而发出的声音亦如同野兽一般,金奎不意他突然袭击,被他双掌擒住,撕拉一声,衣衫布料被撕开几个口子,如同被猛兽利爪所伤,金奎大喝道:“哪里来的畜生,这般放肆!”
那人双臂下垂,伸舌舔了舔唇,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眼冒绿光,当真像禽兽多些,像人少些,秦知香看得心里发毛,起了鸡皮疙瘩。猛地又一声吼叫,这人再度扑上来,这次金奎有了准备,运起内力,一拳正中这人心口,噗地一声,这人飞出去好远,金奎冷声道:“既然是畜生,正好试试老夫的‘黑虎掏心’!”
只听车内发出一声轻笑,转瞬之间,十几二十个人全向金奎扑了过来,口中与原先那人一样嗷嗷乱叫,好似训练有素的狼群,就连神情都与野兽相似,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冲上来撕咬,艮月派的弟子见师父被围,纷纷拔剑冲进来缠斗。那些人的手掌似是被药水浸泡过的,长剑居然伤不了,一下艮月弟子好几个均被抓伤咬伤。这情景胡吴镇早看得双腿打晃,无奈对方人数众多,寻不着机会偷溜。
金奎虽然神勇,但毕竟年纪老迈,架不住这扑上来的一波又一波,不消一会儿手脚均已受伤,口中却仍是鄙夷:“吕见苍,你窝在西戎关外这几年,怎地这般没有出息,只养了几只畜生,当真是虚度光阴呀!只凭这样,也想挑战长虹剑派和武林盟主?”胡吴镇急得满头虚汗,真想冲出去叫金奎这老头子快些闭嘴,他可不想被连累丢了性命。
而车中人闻言却一顿,随即一声轻微的哨响,几十个失了理性乱抓乱咬的人全都突然停了下来,安安静静地退了回去,金奎衣服破了好几处,头发散乱,形容甚为狼狈,气势却丝毫不减,嘲弄道:“吕见苍,你是不是因为当年惨败,所以对自己的武功失了信心啊,怎地不收几个正经弟子,专养狼狗了?”
金奎话音未落,驷马齐齐一声嘶鸣,一团白影从车中飞出,金奎尚自被弟子围在中央,众弟子无人回过神来,那白影却已然来到金奎面前,金奎正欲大骂,刚刚张开嘴,便被人勒住了咽喉。苍梧派掌门吕见苍一身白衣锦袍,金丝的束腰带,白衣上所画似是出自名家手笔的青竹水墨画,风骨苍劲,栩栩若风拂之而欲动,铮铮如力将折而不弯,右边下摆还有三个龙飞凤舞的草书:“苍爱竹”。
一头黑绸般的长发也不束拢,潇洒飘逸地拖着,唇薄鼻挺,样子虽然好看,但嘴唇与眉宇间却似有隐隐的青黑之色,好似身患重病,但是手上的劲道却一点都不含糊,金奎被勒住咽喉丝毫动弹不得,只从喉咙里断续发出声音:“你……你……放、开……”吕见苍仍是一声轻笑道:“金老头,你不是说要试试我的武功么,如今试了,感觉可还好?”
艮月派的弟子俱是惊怒,虽然与他距离极近,无奈帮主的性命在他手上,都不敢轻举妄动,吕见苍向他们随意地一瞥,随即松开手一下便站回了车前,金奎颈上淤紫的五指印清晰可见,他乍脱束缚,红着脸咳嗽。吕见苍冷眼看着,背着手踱了两步:“金帮主,不知这下你是否改变主意,若是还想要在下露几手功夫才肯让我们搜的话,我也不介意与金帮主再过几招。”
金奎喘息已定,直起身子道:“你不必多说了,吕见苍,今日你想搜庄子,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此言一出,众弟子顿时乱成一团,吕见苍冷笑一声:“当真敬酒不吃吃罚酒。”胡吴镇简直想给金奎跪下了,给人搜一下又不会少几两银子,为了争这一口气,送了性命是何苦呢?秦知香则看呆了。
金奎虽然身上伤了几处,但都是被撕咬的擦伤,他抡起金刀浑不在意地大喝一声:“来吧!”吕见苍肩膀微动,随手抽出帮众身上一柄长剑,飞身而来。其实吕见苍并非学剑出身,而精通的是枪法,只不过他幼时学枪,到他年纪长些,觉得使枪殊无美感,又不易携带,便想寻个旁的兵刃,甚至还练过一段时间扇功,而事实上他的扇功与剑法全是枪法而来,他武学天赋甚高,于原有枪法的戳刺之上还自创了点扫砍勾,便是使动其他武器也一样得心应手,于枪法一路他可谓登峰造极。
金奎的武功全是刚猛一路,哪里有吕见苍这般灵动的身法,加之适才精力有所损耗,才过两招便已气喘吁吁,眼见师父落于下风,艮月众弟子大为忧心,却根本插不上手。秦知香也大是着急,壮着胆子对胡吴镇道:“师父,您武功高,去帮帮金帮主吧。”胡吴镇吓得差点跳起来,气急败坏道:“你你你……不要说话!!”
金奎挥舞大刀只是强砍,倏忽间一刀砍实,吕见苍悠然一句:“金帮主,你老啦……”跃起一招,三点分刺,金奎狂叫一声,连中三剑,胸口、双肩皆血流如注,倒在地上。霎时间众弟子都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有的哭有的闹,吵成一锅粥,“冷静点!”杨奕世一马当先,走到金奎身边,“先看看师父的伤势,不要慌乱!”
吕见苍瞅了杨奕世两眼,见他身上也被撕得衣衫破烂,笑道:“小朋友,倒是有些器量。”杨奕世并不理他,专心蹲下身为金奎包扎,头都没抬。吕见苍再不多言,向手下一打眼色,两百来人全散了出去,闯进了艮月派,开始搜检。
几个师弟师妹围在杨奕世身边,哽咽道:“师、师兄,就由着他们吗?”杨奕世嘴唇咬得死紧,手上却沉稳熟练地包扎,半饷才声线紧绷道:“如今我们技不如人,再难过屈辱也只能忍着,他日自有报仇的时候。”他说话虽轻,吕见苍却耳力极好,闻言款款而笑:“哦?看来我今日还需斩草除根了?”
秦知香吓得脸色刷白,吕见苍仍是背着手踱步,上下打量艮月弟子众人:“可惜呀可惜,我素来只喜欢美貌的女子,是以就算男人长得再好看,在我看来也是多余。”突然随意一剑,一个男弟子颈中一道血痕,鲜血井喷,眨眼便死了。艮月派的几个女弟子霎时吓得连哭都不会了,秦知香且惊且怒,此人怎能这样随意杀人?!
杨奕世握紧拳头,掌心有鲜血渗出,吕见苍见了他的神情,似乎觉得甚为好笑,长剑又再一挥,一个男弟子竟被拦腰劈成两半,肠子全掉了出来,他所持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青钢剑,竟然有此威力,实在骇人听闻!艮月派和济仁帮立刻晕倒了好几个女弟子。秦知香也吓得不轻,忽然感到一只颤抖的手掌握上自己的手臂,回身一看是张胜义面色青白,嘴唇抖着抓住了她,她急忙抚着他手背道:“别看,别怕!”
杨奕世明知道吕见苍耍着自己玩,心中愤恨以极,却无能为力,吕见苍看到他怒气横生的俊秀脸庞,好似更为得意了,笑笑道:“我看这样好了,把你们三派的男弟子都杀了,女的带回去给我的帮众们,他们一定很高兴。”若是旁人说出这种话,三派弟子们只怕早就冲上来喊打喊杀了,可就只有吕见苍说出来,众人只是面上更无血色,却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陈述焕此时抖着声音开口道:“吕、吕掌门,这又是何苦呢,您不过是找寻一个小姑娘,只需找到就好,带了那么多人回去,也是麻烦。”吕见苍仿佛头一回发觉他的存在似的,打量了他好几眼,看得陈述焕冷汗涔涔,吕见苍才恍然大悟道:“哦,是济仁帮的陈帮主呀,你素来足智多谋,我确实该考虑一下你说的话。”
陈述焕见这魔头居然同意,点头如捣蒜道:“艮月派太不识抬举,早该帮着吕掌门搜寻这个小姑娘才是,还浪费了吕掌门这许多时间。”吕见苍俊雅一笑,面上似乎黑气都散了些,愉悦地拍拍陈述焕的肩膀道:“还是陈帮主比较上道。”陈述焕被他每拍一下就惊一下,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
不消一会儿,一个苍梧派的门人便跑了回来,靠到吕见苍耳边耳语几句,众人的心全都提到了嗓子眼,吕见苍听了面色微变,转瞬又换上笑脸道:“实在是很遗憾,似乎那个小姑娘不在艮月派里呢。”众人不明这是吉是凶,而他接下去的话却叫所有人倒抽一口冷气:“那就没办法了,我们也不能白来一趟,只能带了女孩子们走,充个数了。”
秦知香心头火起,这算哪门子的充数?!陈述焕急中生智道:“不是不是!吕掌门,龙吟剑派、龙吟剑派,他们有长虹剑派‘斩影使’的人,肯定是他们,肯定是他们把你要找的人藏起来的!”吕见苍一听见“长虹”二字,忽然勃然大怒,惊天裂石般的一掌拍在陈述焕胸口,陈述焕顿时口喷鲜血,倒在地上。
众人更加噤若寒蝉,有人已经吓得尿裤子了,见吕见苍转头对着自己门派,胡吴镇居然扑通一声跪下了,话都说不利索:“吕、吕掌门,不是这、这样的,陈帮主他、他知道,不是、不是的,没有……”吕见苍看都不看他一眼,一脚把他踢飞了。胡吴镇倒在一旁,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龙吟剑派几人全都站得摇摇晃晃,瑟瑟发抖,吕见苍一一打量过去,见他们一个个都吓得面无人色,呵呵一笑道:“不急,女孩子带回去慢慢问,男的嘛,杀掉便是!”话音刚落,剑光闪处,大师兄赵满志头颅飞出,已经身首异处,张胜义忽然崩溃般大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是知香姐姐,我看见她,昨天、昨天晚上跟一个女孩子在一起!!不要杀我不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