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往时,胡吴镇必不可能让秦知香代替自己,而众师兄弟妹更不会服气,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众人居然纷纷附和道:“不错,秦师妹武功高,正是合适人选。”“秦师妹,赶紧喝碗鸡血汤,上场时好有力气。”
龙吟派中如李和萍王紫倩等人,武功太低,根本连旁人功力高低都看不出来,还道自己师父武功天下第一,适才比武的王景等人全不是师父师兄的对手,是以对师父忽然旧伤复发深自惋惜。
秦知香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她实在不想上场比武,偷望一眼凤笑阳的木棚,他与梁绮并肩而坐,身后所坐除赵岁外,尚有一人戴着笠帽,其余赵姓少年们站于后。她心内奇怪这戴帽之人是谁,看那几缕白发,年纪还很大,她印象中罗明山上并无这么一号人物。
梁绮亦淡淡扫了身后一眼道:“赵岁师兄坐我身后,实在不敢当。”赵岁刻板的声音道:“今日我乃凤家家仆,两不相帮,师妹不必过虑。”梁绮心头一惊,面上仍是平淡,看向凤笑阳道:“凤四公子,带了这么些人来,看来有什么图谋。”她示意那戴着笠帽之人,凤笑阳一笑:“‘香露’女侠确实过虑了,即便我有什么图谋,与斩影使亦没有关联。也希望你,到时袖手旁观。”
梁绮微微皱眉,不再言语,看向场中,白山剑门中走出一个年轻人,中等人才,头发乱糟糟,尚有些斗鸡眼,徐歌笛朗声道:“白山剑门掌门第三弟子崔容,小灵拳派掌门师弟鄂法加。”那黑色绒帽的高个男子从小灵拳派的木棚中踱出,即便暑天,亦仍穿着绒皮外套,全身玄黑。
秦知香不禁道:“他的名字好生奇怪。”李和萍亦道:“对啊,况且这人这样穿着,不热吗?”王尚春说笑道:“你们知道什么,长白山上如此寒冷,说不定这人就只这一身衣服,到了中原也没得换,只能忍着热喽。”龙吟剑派木棚内顿时爆发一串笑声,涂振海也笑道:“鄂法加不是中原人,大概穿不惯汉人的衣服。”
秦知香注意鄂法加那比他人身更高的黑色长剑,暗自思量究竟是何材质,晶莹亮堂如能鉴物,像是铁器,然而铁又不该是这样的颜色。再看那崔容,一副苦瓜脸,拿了柄普通青钢剑,精神不济,像是未战就已先输了。
一时比武开始,交手之下,果如秦知香所想,崔容节节败退,鄂法加的大剑沉重与灵动兼而有之,只因他力量极大,却并非只将力量用于剑招的力道上,而是以力量带动剑招的速度,动如脱兔、快捷无伦,反观崔容,似是丝毫跟不上这样疾风骤雨的速度,一路从场中向边角后退,却也并不逃跑。
斗得一阵,忽听对面的梅英神剑山庄鼓噪了起来,起先只是小声议论,逐渐越来越喧哗,秦知香大是奇怪,看了他们两眼,但觉他们个个都面露愤恨之色,这是为何?再去看场中之人相斗,鄂法加与崔容二人一人快、一人慢,原本胜负早该分出,细看之下,鄂法加的招式好似比起先慢了不少?
秦知香大吃一惊,原来崔容招式缓慢,却逐渐将鄂法加的动作节奏带走,而鄂法加的剑身越来越重,却是崔容点滴加诸于黑剑上的内功功力,且崔容善于借力,间隙中能以鄂法加自己的力道反击鄂法加自身,是以崔容看似败退,实则渐占上风。在场群雄亦渐渐看出门道,一下尽是喝彩之声。
崔容并不为外物所动,顾自施展剑法,但亦知鄂法加已是囊中之物。鄂法加绒帽下只露半张脸,嘴角忽而冷笑,剑法突然一变,如同蓦地里放出千万只黑色羽箭,四面八方袭来,崔容整个人陷于剑网之中,毫无躲藏之处。
崔容猝然一惊,半瞬失去冷静,而立即回复沉缓的剑法,暗思鄂法加如此天罗地网的攻击法,必不可能是实招,切莫不可被他的虚张声势给吓住。
哪知崔容思量未毕,黑色羽箭已有十数只擦过他肩膀手臂大腿,衣料皮肤应声而破,竟然招招属实!崔容心中大骇,剑法一乱,鄂法加嘿笑一声,剑网更炽,崔容这下是真的后退,但觉黑布兜头罩来,目眩头晕,已然无法抵御。
群雄齐齐发出震天惊呼,崔容数不清身中多少剑,鲜血狂喷,横尸当场!当下不仅白山剑门中发出怒吼,梅英神剑山庄的数十弟子却已先他们一步跃出,拔剑向鄂法加砍去:“此人便是杀害师父与师兄的凶手,快些为他们报仇呀!!”
此言一出,许多人尚自不明所以,秦知香震惊非常:鄂法加是杀害梅英神剑山庄与稷楠派众人的凶手?!可是,周桐怎么同她说,凶手是个女人?两下一对照她已经明白,鄂法加杀害两派之人,根本是周桐授意,——但周桐屡次三番戏耍自己,又是为何?他难道与凤三凤笑奕有何关系?
见梅英神剑山庄的人出手,白山剑门自然也不犹豫:“上啊,给师兄报仇!”周桐满不在乎地高声道:“说鄂法加是杀人凶手,有何证据?而适才是比武,刀剑无眼,自然生死有命,你们梅英神剑山庄与白山剑门也太不讲理!”这两派人此时是急红了眼,哪里会听他在说些什么,三派人立即斗在一起。
另一边洪相派本就心中忿忿,见那三派闹开,立即趁乱寻衅:“曹智谋,你这卑鄙小人,伤了师兄,要你好看!”冲上来亦与宁泉派打了起来,场中一片乱哄哄,鸡飞狗跳,剩余几派正无所适从,便见这上百人不分敌我地乱打,没一会儿好几个木棚子就塌了,胡吴镇率先抱头鼠窜:“快!快离他们远点!”
秦知香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这些个江湖成名人物,打架斗殴起来也跟市井无赖没什么两样。围观群雄亦逃走了不少。随即听得徐歌笛清脆地斥道:“都给我住手!”她带来的长虹剑派数百弟子立即着手要制止争斗,怎奈众怒难犯,几个弟子反倒被他们伤了。
眼见一场比武已然闹得不可开交,一声悦耳至极的女子话音忽然在众人耳中响起:“盟主到了……”这声音徐徐袅袅,好似能缠绕到人的耳朵上,秦知香浑身一震,很久之前,她曾经听过这个声音……
众人着魔一般陆续罢手,但见一队人马,俱是貌美女子,婀娜飘袅,纱裙飞扬,所骑的小马犹如踏云而来,脸上的欢笑亦是醉人,一路呵笑着驰入场中。随后而来的一匹高头骏马,座上却是一个男子,衣饰有些随意,神色慵懒,睡意重重。
几个好事者立即议论起来:“这么些好看的小妞,难道都是这年轻人的?”有人吞了一下口水道:“真是好福气呀,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有人骂道:“你昏了头了,这人是长虹护法庄语,乱说话小心小命不保!”
秦知香心里紧张万分,武林盟主来了?终于两骑随后而至,前面一骑之马通身雪白,全无杂质,而座上的白衣女子容色妍丽绝伦,世所仅有,若非青天白日,真要以为是仙女下凡。众人即便不认得她,见了如此倾世容颜,也该知来者乃是长虹斩影使人称“绝色”的冼宝黎。
不等群雄将嘴巴合上,冼宝黎身后一匹枣红的骏马,闲步而来,马上之人火红的衣衫,炽烈耀眼,脸上挂着同色的轻纱,朦朦胧胧的面貌,而腰间佩着与凤翔峰主馆外所矗之长虹剑一般无二的宝剑,已然表明她的身份。在场上千人均耸然动容,大呼“盟主!”自动让开道来。
秦知香看得惊异非常,低声道:“原来武林盟主,是女人吗?”涂振海“嘘”了一声道:“不可议论盟主!”木棚内凤笑阳与梁绮等人亦早已站起相迎,冼宝黎下马后远远走去一边,庄语神游般飘来荡去,陆南雪则走进木棚,看了看凤笑阳,意味不明地道:“真想不到,凤四你今日在这里。”
凤笑阳无意地瞥了一眼冼宝黎,笑道:“盟主与宝黎姐会来,我也没想到。”陆南雪“咯咯”笑起来,随即看向场中道:“笛子,怎地打起来了?”徐歌笛道:“回盟主,似乎是梅英神剑山庄之人指认,前两天他派中有人被杀,凶手应当是小灵拳派之人。”
“哦?”陆南雪轻盈地坐下,她未示意,其余人全数站着,她状似头一回听说此事般,惊讶问道:“有何证据?”梅英神剑山庄一个弟子已经打得蓬头散发,声音哽咽道:“师父身上的剑伤,根本与这个黑衣人的剑法吻合万分!绝不会错认!”陆南雪道:“那如今尸身呢?让我瞅瞅。”
徐歌笛悄声道:“尸身似乎已经被巧玲火化了。”陆南雪声线不悦道:“怎会如此草率处理?此事是高巧玲的失误,你们权且稍安勿躁,我在此保证,日后一定会给梅英神剑山庄和不在场的稷楠派以及所有武林同道一个交代,——今日重要之事乃是比武,还请各位卖我一个面子,过了今日,此事定会有个计较。”
武林盟主都开腔说话,梅英神剑山庄之人哪怕再不满亦是无法。陆南雪又看了看同样狼狈不堪的洪相派、宁泉派以及白山剑门:“这几位又是如何?”崔容的尸身已被白山剑门之人抬回,一人红着眼圈道:“盟主,我们三师兄被杀了。”而宁泉派之人则道:“洪相派掌门不守规矩,使用暗器打伤我们师兄。”
陆南雪叹了口气,向徐歌笛道:“这是长虹剑派的不是,比武之前,怎能不事先讲明,该是点到即止,且不可使用暗器?”徐歌笛被责备地低了头去,陆南雪续道:“如此,确是长虹剑派的疏忽,必定予以各位满意的赔偿,暂先稍安勿躁,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虽然心内愤愤,但忌惮在场的几位护法与斩影使,亦不敢再造次,纷纷退了回去。凤笑阳听得陆南雪的安排,心中暗自冷笑。徐歌笛咳了一声道:“让众位武林豪杰看笑话了,比武仍旧继续,下一场是大邑神剑门的大弟子毕成与龙吟剑派的……谁?”
龙吟派的人适才东躲西藏,这下又已威风凌凌地坐回棚中,徐歌笛吃惊地看向从木棚中走出的秦知香,有些困惑地想着,这人是谁?她见过龙吟派参与比武的三人,并没有一个女子。“秦知香,”秦知香自报家门道:“我是龙吟剑派掌门第十四弟子,秦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