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样一闹气氛一时僵滞许多,无奈,萧拓只好笑笑:“快到中午了,想吃些什么?”
“还不饿。”
“那等你饿的时候告诉我。”萧拓在晓月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听说你是晓星同学的哥哥?”晓月希望可以通过轻松的聊天来化解刚才尴尬的气氛。
萧拓略有犹豫,简短答道:“晓星去C市玩的时候我们遇上的。”
“哦”晓月轻轻道:“你以前开导我时是怎样说的?”
“什么?”萧拓不解其意。
晓月明眸若水,清澈见底,望着他,直截了当:“认识你这些天来,我总觉得你似乎有很多心事,其实,你没必要把那么多事都放在心里,可以说出来,也许我也能开导开导你呢。”
她说得这般真诚,温柔而亲和,萧拓心中隐隐松动,转念间,淡淡答道:“没什么,我这个人向来如此。”
晓月也不再追问,向门口方向看看,神色有些不自在,自言自语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萧拓知她问的是晓星,随口道:“晓星这个丫头一玩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这会儿不知又跑哪儿玩去了。”抬头看她神色,略有不解:“要找她吗?”
“呃,不。”晓月连忙说,勉强撑住床铺将身体困难的向下滑落一点,萧拓忙近前屈身帮她扶好在一个舒适的角度,语带责备:“你不舒服就说话,怎么自己动来动去的?”顺手帮她将被子向上拽拽,盖好,“是不是有些累了?”
“没有。”晓月低声答,手里却捏着被子边缘,轻轻咬了下唇,隐隐有尴尬难言之色。
萧拓顿时明白,站起身来去走廊里望了望,无奈的回来,犹豫片刻,方才道:“我抱你罢。”
晓月脸颊瞬间绯红如桃,慌忙摇头。其实,这几天醒来,进食尚少,每次方便又都正好赶上爸爸在,就都由爸爸帮忙抱上轮椅,推去卫生间,兰姨帮忙打理。今天因为队友带了许多水果,医生又说吃些软质的水果已经没有问题了,边聊边吃,被禁了多天,一时没有节制,多吃了点,现在只有受苦忍着。
这般简单的一句话,她竟然恨不得拉了被子将自己整个盖住,反倒显得娇羞可爱。萧拓也不再问她,站起身来,弯腰将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揭开,轻轻将她拦腰抱起。晓月正兀自垂首无语,未料到他会如此,慌忙将双手紧紧搂住了他脖颈,他目光炯炯,堪堪望着她,晓月慌忙深深埋头。这一刻,彼此都清晰的听到对方心跳加速,‘嗵嗵’作响。晓月本就不重,这一病身体更加轻飘,娇娇软软,萧拓抱她在怀,隔得这般近,她发上的清香毫无预警的丝丝沁入胸怀,深深呼吸,调息平稳,方才将她稳稳放在轮椅上,在走廊里叫了护士去卫生间帮忙。
回来时刚巧撞见卢尔德和兰姨从病房中出来,他们办完事情来看晓月,进了病房发现人不在,心里担忧,正欲出来问护士,恰见他们回来,面上尚余尴尬之色,卢尔德和兰姨都微微一愣,互看一眼,卢尔德似有深意的一笑,兰姨了然的点头,忙开了房门,让路给他们。
“晓月,我和你兰姨已经找你学校的领导谈过了,如果你同意,病好以后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了。”卢尔德轻声询问。
晓月低头沉思片刻,抬头,轻轻吐出一句:“都听爸爸的。”
卢尔德欢欣愉悦,“好。”
“只是,晓月,恐怕你要再等三年才可以毕业了!”兰姨颇为遗憾。
按她这种,只能重读。
“不,我会与其他同学一起毕业的。”晓月坚定反驳,自信而倔强,“爸爸,你替我去同学校讲,我一定会在毕业前修完全部学分,只要能让我正常毕业。”
“可……那么多课程,你怎么可能在一年内全部学完?况且这样一来,你完全要靠自学,再说,你这病还要再养一段时间。”卢尔德和兰姨均不可置信。大学课程众多,尤其是法律专业,条条框框都要清清楚楚的记下并理解,以达到融会贯通,才能更好的应用于实践中。
萧拓也觉得晓月如此想法有些不太切合实际,早已听晓星埋怨有多少多少门课程要学,有多少多少次考试要应付,似乎颇为烦恼,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也了解到这个时空中大学生所学的一些东西与自己所学的帝王之道、管理之道虽有相通,但并不相同,似乎分支更细,而自己因从出生既被确立为储君,二十几年来,无时不在接受着严苛的训练,不止四书五经、《论语》《孟子》之类,更兼天文、地理、经济、人文、水利、军事等等,方方面面,也正因如此,才能在来到这个时空短短时日内就可以适应这里的生活,并将所负责的企划部干得有声有色,得到公司上下的一致认可,这该算是极少数中的个例。她如今要凭着这幅病弱的身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修完别人要四年才能修完的全部课程,任谁怎样想来也觉得不太现实。也劝道:“晓月,真的可以吗?不要太辛苦自己了。”
“我可以。”晓月将头扬起,向他们几个一一看去。
她的倔强是有目共睹的,打定了的主意,再劝也是无用。
“那……晓月……等你出院后先去办了退役手续罢?”卢尔德问得有些艰难。
晓月沉吟不语。三年的军旅生活着实难以割舍,昔日里同战友们一起在天还未亮时进行越野跑,**生存,一次次冒着危险执行艰巨的任务,晚上熄灯后偷偷说笑话怕被队长知道捂在被子里偷笑……一幕幕,即是痛苦悲伤疲惫的,亦是快乐幸福的,从今后,永远离开这种生活,永远离开朝夕相处、同甘共苦的姐妹们,这一刻,心中顿感悲伤难抑,鼻头一阵酸似一阵,泪珠一时像断了线的珠子‘扑扑’掉下来。她平日里极少会哭,一时吓坏了卢尔德和兰姨,兰姨忙拿过毛巾,一边轻柔替她擦去泪水,一边柔声安慰道:“人的一生总有一些选择是无奈的,但谁又知道哪个选择是对的?哪个选择是错的?人活在这世上总有些是难舍而又不得不舍的,时间长了慢慢就会淡忘了当初的不舍。所以,该放下的时候就一定要狠狠心放下,嗯?”
道理固然是简单,是明白的,也是人人都知晓的,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现在,自己现在能这样来安慰晓月,可自己心里又何尝真的能放下?
卢尔德握住晓月手,慈爱道:“你兰姨说的很对,该放开的就放开,以后咱们的晓月就每天都会开开心心的了。”兰姨看向卢尔德,眼底似有一抹哀愁匆匆闪过。卢尔德一心都在晓月身上哪里注意到这些。反倒是萧拓,目光一
扫而过间,看得清楚明白,严肃说道:“晓月,你可不要再哭了,你若再哭下去,我只好去叫护士来帮你多补些盐水了。”
晓月忍不住‘噗哧’乐出声来,满眼满脸犹挂着泪痕,接过兰姨手中的毛巾,不好意思的自己慢慢擦着眼泪。
卢尔德和兰姨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瞧着晓月破涕为笑的模样,卢尔德宠溺的说着萧拓:“这孩子。”
“跟你说真的,要不要我去叫护士?”萧拓仍状似一本正经的表情。
“讨厌!”晓月犹带泪痕,斜睨萧拓一眼。
萧拓淡淡而笑。
“哈哈哈……你这孩子……”卢尔德实在忍俊不禁,指着萧拓却一时想不起该如何形容他。
兰姨也掩了嘴轻笑。
“哎哟!”晓月捂住胸口颇为痛苦的低唤一声。
“怎么了?”几个人慌忙敛了笑,失色问道。
晓月紧紧蹙着眉头看着萧拓,更痛苦般“哎哟”再唤了一声。萧拓情急之下,不及辨明真伪,慌忙说道:“你忍一下,我这就去叫医生。”拔脚就往外走,忽听晓月得逞后的咯咯笑着,叫住他:“喂,我骗你呢。”
“你敢骗我?”萧拓隐带愠怒的转身过来,心下忽的一沉。这般步步小心,她竟还是已能渐渐牵动自己的情绪。
“谁叫你笑我?这样罢,罚你明天帮我把书带来,权作补偿,我就不做追究了。”晓月得了便宜还卖乖,歪着头带着满脸胜利者的微笑。
萧拓无可奈何:“好罢!可真是个惹不起的大小姐。”
卢尔德和兰姨看他们两个这一番笑闹,更有深意的互看一眼,微微而笑,轻轻点头。
晓月恢复的越来越快,虽未痊愈,但住在医院里毕竟不如在家里舒服,请人护理卢尔德又一万个不放心,见一家人为着自己天天白天晚上的来回奔波,晓月心里很不好受,问了医生说可以出院调养,当即征求了卢尔德的意见,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当天,一家人都来接她。因着还不能自由走路,自从可以到室外活动以来,晓月都是坐着轮椅。兰姨帮晓月将病号服换下来,换上自己给带来的一件极其淡雅的白色连衣裙,一切收拾妥当后,才叫了几个男人进来。晓月因为从军后极少穿便装,更别提这么淑女的裙装,杜毅乍然间,依稀又看见几年前若出水芙蓉般的晓月。萧拓亦是初次见到晓月如此温宛若水的一面,一时间也是情愫懵懂,忙收目回转,转头却见杜毅正痴痴的看着晓月,心口猛然沉淀下去一块,敛神道:“兰姨,都收拾好了吗?哪些是要带走的?”
“只有这些。”兰姨指指已经整理好的东西。
萧拓近身拿了东西就往外走。杜毅也回过神来,走上前,推了晓月往出走。晓星先巅巅的跑出去开了车门,萧拓将东西一一放好。杜毅也推了晓月过来,也不多问,自然而然的抱起晓月放她在副驾驶座位上坐好,安全带扣好,欢快道:“好了,回家喽!”快步走到另一侧,回到自己的驾驶员位置上坐好,望着晓月温暖笑道:“晓月,回家了,高兴吧?”
“嗯。”晓月低头淡淡答着,眼角余光从倒车镜里瞥去,萧拓正将最后一件东西放进车里,晓星美滋滋的在旁边兼当指挥。他这些日子以来虽每日都来医院看顾自己,却越来越像是例行公事一般,话语少得可怜,起先还是自己问一句他答一句,再后来自己也懒得再问,他更懒得再答,有时回想,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惹了他这般疏远,他可以和杜毅,和晓星那样快乐的做朋友,却为何与自己如此界限清晰?
卢尔德和兰姨跟在后面,只怕杜毅莽莽状状弄疼了晓月,不停的嘱咐着:“慢着点,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