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坤德宫,下了轿撵,月昭仪回头瞧瞧寸步不离的宇岚英,冷哼一声道:“将军,陛下准你守在望月轩外,也没准你进望月轩一步吧?更没准你入坤德宫半步吧?”
宇岚英一张脸登时绷得紧紧,按剑的手仿佛更加用力,手背上青筋皆根根蹦起。
晓月不欲与她争执,只轻轻道:“就请将军安心在此稍候,本宫去去就来。”
宇岚英心有不甘,正欲开口,晓月摆一摆手,轻轻一摇头,扶了紫玉的手迈进坤德宫去。
月昭仪鄙夷的轻哼一声,转身一同迈进坤德宫去。唯有陈咏莹抬眼匆匆瞧了宇岚英一眼,轻轻点一下头,才跟进去。
直至进了德淑殿,晓月方才觉到今日坤德宫中好似比平日清净了许多,一路行来,奴仆侍从竟只有寥寥几人。心中正纳闷,却惊异的发觉,德淑殿中空无一人,更遑论赵婉儿,缓缓飘荡的熏香中仿佛有种说不清的难闻味道。心口顿时一沉,正欲开口相问,听得殿门长窗一阵大响,同时听得‘砰、砰’两声同起,接连‘扑通、扑通’两声,晓月一时间少了手上的扶持,身子有轻微的打晃,扭头间,已见紫玉和小德子躺倒在地,双眼紧闭,已是被人由背后敲晕了,迅速扫视眼前,只见殿中窗子殿门皆已紧闭,连月昭仪和陈咏莹都早退了几步远远的站了一边,两名坤德宫内侍手执粗棒,不知何时已悄然立在身后一步外。晓月立时明白过来,恐怕这殿中最恐怖的还不是这已经燃起的麝香,望向陈咏莹,心间有一种难言的刺痛,只望着她,却问不出一句来。
陈咏莹也难以言喻般的瞧着晓月,一时间,眼里满含了泪水,咬了下唇,吸吸鼻子,愧疚低声道:“晓月姐姐,咏莹对不住你!”
“你是对不住她,可你只消对得起你的睿儿就好了。”皇后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德淑殿中的一面帷幔被从两边挑起,皇后身着一件橘色大幅团花逶迤至地的锦衣,织金绣就翔凤图案的黑色衣领更显得她面庞的白皙,她慢慢的一步步走过来,走下台阶,面上仍是端庄的笑容。
“皇后娘娘!臣妾已按您的旨意请来了皇贵妃,就请娘娘将睿儿还给臣妾吧!”陈咏莹登时如见吉星一般,跪倒在地,扑爬上前,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晓月惊愕的看着陈咏莹,身子有轻微的发抖,好似有瑟瑟寒意袭来一般,她早猜到此行不祥,却仍有许多是她未能料及的。晓月将目光艰难的转移到皇后那端庄的面容上,心间似堵了许多许多,半晌,却只说出一句来:“皇后,你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皇后已走到晓月面前,轻轻拨拉一下耳际边垂下的坠珠黄色流苏,轻轻一笑道:“大动干戈?……”她目光忽如利剑一般的锋利,将晓月上下仔细的看了一遍,“你以为只凭你就可以让本宫大动干戈么?你……还不配。”她说得极其轻松,极尽蔑视。
晓月方重重的吸一口气,她已然下令:“来人,将她们绑了!”
‘噔噔噔’,殿里闪出几个内侍来,拿了几根两指粗的麻绳手脚麻利的将昏倒的紫玉和小德子都绑了。晓月至此已知反抗无用,乖乖的由着他们一并反手绑了,侧目看月昭仪时,她只是得意至极的轻笑着。
紫玉和小德子被那几个人三两下便拖到后殿去了,两个内侍推搡着晓月也向后殿走去。皇后随在旁边,忽然停脚,侧身道:“你的睿儿现在在本宫的寝殿里睡着呢,瞧去吧。”
陈咏莹怔了一下,身子忽然就猛烈的抖了起来,满面的泪水都好似流花了一般,狂呼一声“睿儿”,如旋风一般,猛然起了身,直奔殿外冲去,两个内侍顿时拦在她面前,一边一个,架起她,只道一句:“请陈美人这边走。”半拖半拽的将她从侧门架了出去,隔了半晌,还听得到她呼喊‘睿儿’的极其惨厉的声音远远传来,竟比那日李婕妤的哭喊声更凄怆几分。
晓月喉间顿时酸楚楚的难过,脑海中皆是那可爱而聪明的孩子,不过是一年前,自己还陪他玩着那绢折的老鼠,眼里不由自主的慢慢朦胧起来,连声音中都颤了许多:“你这是何必呢?不过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而已!”
隔着这片朦胧,皇后那张端庄而美丽的脸孔好似有一点扭曲的狰狞,闻听她声音中带着几分狠厉的说道:“要怪也只能怪他生在了帝王家。”她扭头看一眼月昭仪,厉声道:“你也去偏殿侯着。”
月昭仪碰了她凌厉的眼神,慌忙有些胆怯,忙垂了首,低低的应了声,乖乖的退了出去。
后殿中更显静谧,香气比前殿更浓几许,一缕缕的缓缓飘散在空气中。
晓月愈发觉到胸口的难耐,连呼吸都渐渐重起来,努力调息片刻,睁开双目,直视着面前的皇后,她正在轻轻的拨弄着香炉里的香灰。
“请问皇后娘娘,您召晓月来说是有关婉儿的事情,晓月敢问,娘娘如何要以婉儿作为托辞?难道只凭婉儿与晓月交好么?娘娘就敢确信晓月会来?”晓月心绪渐渐平和下来,宛如轻松谈笑一般。
皇后见她这般无惧,心中更添几分赞赏,侧目看着她,唇边含笑,也轻松的道:“三年前,赵婉儿失足小产,宫中说法不一,本宫猜想这些言辞你一定听过,也一定会颇多好奇吧?若是单凭那痴傻的顾静宜,你或许不会全信,但,陈咏莹多次受你恩惠,她的话你总会多信几分了。”
她果真是将自己这点秉性掌握到了十分,虽对皇后早有怀疑和防备,但当见陈咏莹言辞闪烁,便宁愿涉险一试,她做事果然周密。晓月前后思量一番,心境更加平和,微微一笑,“这么听来,皇后娘娘今日是想告诉晓月确切的答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