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河床,平静的水波缓慢流淌,一条自然形成的线条十分醒目。
“泾水在上郡这里水分两色,一边是澄净的碧色,另一边则是暗调的黄色,故而泾水在这里又被称为双色湾。”望着眼前静静流淌的宽阔河水,萧拓抬臂指向那一条鲜明的线条对晓月解释。
“那一定是因为上游水质清流,而流至这里时,裹了太多河床泥沙在其中,故而,才会有这样鲜明的分割线了?”晓月好奇的猜测,地理她虽不曾学得如何好,却也听过某些河流常常有这般的状况发生,只是因为各个流域水质不同。
“正是。”萧拓回望岸前万亩田埂,“现在不是雨季,河水还未上涨,等到了雨季,这泾水每每变作‘悬河’,吞没良田无数,朝廷总要拿出无数钱粮来填补。”
眼前的水流看似波澜壮阔,有着长河落日之美,却会在转眼间便如魔咒一般,诅咒着弱小的百姓。
“我记得你曾经做了一份‘泾水改道图’的?”
萧拓语气稍稍轻松了几分,“那是李贾岚提交的治河之策,我们今日也正是为此而来,这治河之策也行使了快一年的时光,不知究竟如何?”
循着河岸一路而行,有数万民众和役卒在辛苦的穿梭操劳着,好似辛劳的蜂群一般。尚有那赶蜂的人不停的、不耐烦的声声催促着:“快点干活!不许偷懒!”
走得久了,晓月脚下力气略有不济,忽然间有一股绵软,顺着堤岸倾滑下去,口里不由自主的‘哎’一声。萧拓猝不及防,慌忙伸臂去提携她,总算在她整个倾倒前将她抢在臂弯中,不由自责道:“你身子沉重,本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可我总觉得你不似别的女子那般娇弱,故而带你来看看这里的别样景色,却不想还是差点害到你,着实怪我太粗心了。”
他的惊慌失措是发自心底,他的自责是油然而生的,种种都不掺杂任何私心杂欲。晓月心间温暖,连忙笑道:“你都说了,我不若别的女子那般娇弱,你还担心什么?我不过是一时失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用力拉了他臂膊直起身来。
萧拓仔细看看她浑身确无半点不妥,方扶携了她起身,正欲踏足前行,忽然停步转身,径直奔那刚修的堤岸走去,走几步,弯腰拈起脚下灰石细看,再行几步,再弯腰下去拈起脚边灰石细看,直至堤下,蹲身下去仔细查验。
晓月见他神情不似方才那般舒展,不知何故,便跟了他过去,此时见他面色已是不悦,正欲询问缘由,已见他扑掉手中灰石,站起身来,吩咐道:“宇岚英,将那上郡的水曹掾史给朕传来,还有那都水御史邢跃不是也巡视至这上郡河段了么,给朕一并传来。”
宇岚英连忙着人去传那二人。
那二人隔了许久方才红着脸,顶着满头的汗颤巍巍跑来。
“这上郡段河岸甚长啊!”萧拓肃容盯着面前跪着仍止不住颤抖的二人道。
天气还不十分炎热,他二人额上的汗却颗颗有如黄豆一般,‘噗噗’的一颗颗跌落在膝下灰石缝隙里,却始终不敢抬起袖子去拭一拭。其中那邢跃隔了半刻,方才壮了胆子,试答道:“陛下明鉴!”
“你们好大的胆子!”萧拓鼻里轻哼一声,语气听似平静,却好似暗藏着无数壮阔波澜一般。
惊得他二人慌忙叩首,“陛下恕罪呀!微臣再也不敢了!”
原来左原青只是将一路上的安全问题进行了详尽安排,却遵着萧拓旨意并未告知州府衙门,故而这些官员未料到萧拓会突然间来巡视河工,得到召唤时,正聚了几个人在一间酒肆里吃酒。这会儿,惊得满腔的酒意全都化作了冷汗。
萧拓向身侧伸出一手,宇岚英将一捧灰石放于他掌中,他揉捏着手中劣质灰石,一双眼也只看着手中灰石,道:“朝廷每年用于治理河堤之民众均不下数万,耗费也以万万计,为治理这常年泛滥的泾水,不知朝廷上下想了多少法子,幸得李贾岚认真进行了多年的实地考察,又研习了前人无数的治河经验,才拟出了这份颇为有效的治河之策。朕指望着能借此策富国安民、兴利除弊,却不想竟养了你们这一帮蛀虫!”霍的将一捧灰石狠狠抛洒在他二人脸上,怒道:“富国安民?有你们这样的蛀虫如何能富国安民?朝廷的银子都被你们这帮蛀虫啃噬光了!”
他二人大气不敢出一口,面上全是沙石碎砾,和着汗水,脏乱不堪。
不知何时,无数的民众已全然悄声跪了下去听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