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翠台位于皇城中心,台之前有南北大路,称天门界,北直皇城之明德门,南直皇城之朱雀门,正达宫城之承天门。每日,随着承天门的鼓声响起,明德门徐徐开启。在玄武大街的子午路附近,伫立着遵善寺,从玄武大街子午路东侧的火神庙西街入口处东行可到遵善寺的外门。中门为遵善寺正门,自南寺门一路曲折蜿蜒前行,愈走愈深,大寺以大雄宝殿为中轴左右分开,两旁逶迤而去的尽是禅房和耳堂。至最北端,地势愈发向北而高。寺院东侧有一块空旷的土地,西侧茂密的大树丛里隐藏着一个可以容千余人诵经的大殿。
自皇城北门明德门出,入玄武街。明德门本名为玄武门,先帝为悼念早夭的明德太子将其改名为明德门,又于遵善寺旁建望思台。
皇城北门,玄武街上。
茉萱拉着素弦的手在玄武街上东跑西逛。
“茉萱,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急什么?一会儿就到了。你一直被大长公主关在王府里,如今禁令好不容易解除了,你还不知珍惜!王府里有什么好玩儿的?也值得你时时刻刻惦记着!”
“我······”
“好素弦,你就当是陪我嘛!我带你好好玩玩儿。”
茉萱拉着素弦的手一路跑到了玄武东街尽头的源恩河边。
玄武东街,花市如昼;源恩河畔,花木林立;莲浮水中,红线成景。
素弦望着河中的莲花灯,“这里是······源恩河?”
莲花出自尘世而洁净不染,生有四德,一香、二净、三柔软、四可爱。最初,天下皆水,有莲生出水面。是时巨神居于阴间,经莲茎出至水上,以莲花为座。为劫初时,大梵天王从光音天下生,坐生于千叶金色妙宝莲花之上,创生天地,造作万物。
莲花坐佛,佛光普照,灯映人心,渡尽苍生。
源恩河为大夏国的生源之河,先皇以孝义治天下,又笃信禅宗妙法,明德太子薨逝后,曾传旨内史皇城令:务保源恩河生生不息,河中莲灯夜夜不灭。
其中,既有拳拳爱子之心,亦有祷祝神明,为苍生祈福之意。
“没错,这里就是大夏国的生源之河,也是大夏国的姻缘之河。”自大夏开国始,至当今天子治国,这源恩河已不知成就了多少爱侣。茉萱笑望着素弦,“素弦,既然已经来了,要不——你也求一求姻缘?我试过了,很灵的。”
“你试过了——”素弦以右手食指轻轻弹了弹茉萱的额头,“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姻缘已经定下来了。”
“我······我是帮别人试的。”
“你可别欺负我不聪明,这求姻缘之事岂是别人能够代替的?”
“谁说不能?我······”茉萱原本急着要向素弦证明什么,在向某个地方望了一眼之后突然笑逐颜开,凑到素弦耳边轻声道:“告诉你,我已经替你向月神祈福,她一定会赐予你一段好姻缘的。‘月神赐福,源恩牵线’,凡我大夏子民,皆对此深信不疑。你一个小丫头,难道还敢怀疑神的旨意?”
素弦笑着摇头,“我不敢怀疑大夏的神明,我只是不相信你这个骗人精。”
“嘴硬的小丫头!”茉萱捏了捏素弦的手,一脸神秘,“以后你就会知道不相信太师府的千金小姐是个天大的错误。”
茉萱转而四处望了一眼,随即拉着素弦向左边不远处的凉亭走去,“刚才跑了一阵,你应该也累了,我们去那边的凉亭里坐会儿。”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没多久,源恩河中心便响起了歌声。
素弦的注意力逐渐被河中心的画舫吸引了过去。
弧线优美、高高翘起的船尾饰有雕花栏杆,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赫然立于船头。船身四周贴着浮雕祥云,龙柱上的浮雕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雕刻精细到盘龙身上的每一个鳞片都细细可数。
一名怀抱琵琶的女子端坐在美人靠上。
“匆匆何须惊觉,唤草庐人起。算成败利钝,非臣逆睹,至死后已。又何似、采桑八百,看蚕夜织小窗里。漫二升自苦,教人吊卧龙里。
别有佳人,追桃恨李。拥凝香绣被。争知道、壮士悲歌,萧萧正度寒水。问姜卿、连横古墓,更谁载酒为君酹。过霜桥落月,老人不见遗履······”
歌声止了一阵才又响起,“登高一笑,把菊东篱,且复聊尔耳。试回首、龙山路断,走马台荒,渭水秋风,沙河夜市。休休莫莫,毋多酌我,我狂最喜高歌去,但高歌、不是番腔底。此时对影成三,呼娥起舞,为何人喜······”
女子的歌声比之方才沙哑了些许,许是方才偷偷哭过了。
素弦眼神幽寂,轻声将女子漏掉的一段吟诵出来,“置之勿道,逝者如斯,甚矣衰久矣。君其为吾归计,为耕计。但问某所泉甘,何乡鱼美。此生不愿多才艺。功名马上兜鍪出,莫书生、误尽了人间事。昔年种柳江潭,攀枝折条,噫嘻树犹如此······”素弦含着无尽怅惘又将“此生不愿多才艺。功名马上兜鍪出,莫书生、误尽了人间事。昔年种柳江潭,攀枝折条,噫嘻树犹如此”重复了一遍。
那女子为何不愿将这一段唱出?在她忍不住哭泣的那一刻,她心里想的是谁?她是不是也有伤心的往事?她的生命里是不是曾经出现过这样一个书生?她爱上了他,从此叹息他的命运胜过怜惜自己的遭遇······
她是不是从那书生的遭遇中预见到了自己悲苦的命运?
先生这十五年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还有那些曾经追随过父亲而今却已经失踪的谋士······他们这一生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可叹可泣?
月下轩,月下轩,月下轩······一曲悲歌唱平王,从此人间再无月下轩!
旷原悲歌起,月下轩梦断。恨当时、青云跌宕,天路断、险艰如许。荒村流落,伤心自失旧部,渺空江、泪隔芦花雨。相逢风流,湿尽青衫,欲归无路。
归无路,归无路,人生长恨归无路!
此生不愿多才艺。功名马上兜鍪出,莫书生、误尽了人间事。昔年种柳江潭,攀枝折条,噫嘻树犹如此······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此刻,在源恩河边的石梯上,也有一人听着那《莺啼序》出了神,就连脚边的莲花灯被旁边的人无意间踢入了河中也不曾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