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来望断梅关,宿妆残······”闺中闲愁难遣,幽恨无尽。若是平王唯一的女儿这一生就如寻常女子一般老死于内宅之中,平王在地下又如何能瞑目?
睦闻鸢的右手张开,五指迎风,细细地用心感受着平王府内不为人注意的涌动着暗潮的风。十五年了,好长的十五年啊······漫长得足以让人忘记这人世间的许多悲欢。若不是那痛苦和仇恨已经深入骨血,曾经的睦闻鸢只怕早已消失在这个世上。
素弦甫一踏出宗祠便看到了背对着她站在宗祠外的睦闻鸢,“先生。”
睦闻鸢转过身来向素弦行了个标准的儒生之礼,“郡主。”
素弦怔愣了片刻,先生方才行的是儒生之礼······先生他终于决定做回曾经的睦闻鸢了吗?素弦问得小心翼翼,“先生回来了吗?”
睦闻鸢笑着回答,“对,先生回来了。”
素弦忍住想哭的冲动,“父亲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
置之勿道,逝者如斯,甚矣衰久矣。
十五年的人世沧桑,其中甘苦,谁人得知?
十五年前,他名满天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十五年前,她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这十五年来,她每日从府中门人的只言片语和父亲留下的书稿推测当年发生的事。她始终不明白,母亲究竟想做什么。若是只愿她做个内宅妇人,又怎么会放任门人在她面前隐晦地提示些不该内宅妇人知晓的事?若是想要她担起整个平王府的重任,这十五年来又怎会变相地将她养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笼子里?
十五年后的今天,一切终于要变化了吗?
平王府门前,茉萱好奇地盯着耒庆打量,“咦!平王府几时将管家换了?我才几天没来啊!”
耒庆轻咳一声,“魏小姐请进。”
“哦······”茉萱不再盯着耒庆,“郡主还是在晓风院吧!”平王府里她已经来了不下千次,熟悉得跟自己家似的,今天却觉得这平王府已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郡主此时正在月下轩。”
“你说什么?‘月下轩’——”平王的月下轩——整个大夏国倾全国之力也无法仿制出的月下轩!自平王薨后已名存实亡、绝迹大夏的月下轩!
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天下人才尽出平王月下轩。
魏太师闲来无事也会对家中儿女讲说些平王身前的盛事,临了总会感慨一句:“若是平王还在,‘月下轩’不散,大夏的四境边尘又岂会不平?”
记得有一次,茉萱不怕死地反驳魏太师的话,“若是平王当真神勇无敌,他的月下轩当真有那么厉害,平王又怎会战死在‘旷原’战场上?”最后一句“而且还死得那般凄惨”,茉萱忍住没说。
结果魏太师听了,面色当即变得铁青,拿着板子在太师府的花厅里追打了茉萱三个时辰。
平王已薨,平王月下轩也早已名存实亡,曾经与平王在月下轩品论天下事的谋士能人早已经不知去向。这十五年来,月下轩一直被大长公主视为禁地,此时又怎会······
茉萱压制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件事太过诡异,太过复杂,她这榆木脑袋纵然是想破了也断然是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的。
可是素弦······大长公主究竟想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平王月下轩只要稍有异动便会引起宫里那位的猜忌?
耒庆领着茉萱去了平王府内的东华厅,茉萱闭紧了嘴,将担忧藏进心里。大长公主毕竟是素弦的亲身母亲,她总不可能坑害自己唯一的女儿。
茉萱一踏进东华厅,便被东华厅正中摆着的三尺来高的珊瑚树吸引住了目光。“珊瑚玉树——萼绿华······”
“正是萼绿华。”
“东华厅我以前也来过,怎么没有看到过萼绿华?”
二十年前,平王领兵大败渠勒,天子龙心大悦,便将渠勒称降时进贡的萼绿华赏赐给了平王,平王将其赠与大长公主作为生辰之礼。皇城贵妇一时歆羡非常。
只可惜,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云未移时······
珍贵无比的萼绿华带给这对神仙眷侣的命运就如同它的来历一样让人欷歔。
平王薨后,萼绿华也被大长公主束之高阁。
如今······
“大长公主前日特地命人将萼绿华搬到此处,公主说萼绿华蒙尘多年,也是时候重见天日了。”
如今,不怕触景伤情了吗?
“魏小姐请在此处稍作休息,郡主一会儿就来。”耒庆还有其他的事要忙,告了个退便离开了。
素弦来到东华厅时,茉萱正盯着萼绿华看得入神。
“茉萱。”
“素弦,我可算见到你了。”茉萱拉着素弦坐下,“我一直想见见这稀世珍宝‘萼绿华’,今天可算如愿以偿了。”
素弦的目光移向萼绿华,眼神里尽是怅惘,“闻道阊门萼绿华,昔年相望抵天涯······萼绿华虽是稀世珍宝,带给人的却只有无尽怅惋。若要母亲选择,她宁愿用这萼绿华换取与父亲相守的片刻光阴。”萼绿华十五年不见天日,便是母亲的态度。
当年,当年,闲来莫说当年啊······
茉萱拉了拉素弦的手,“好了,别伤感了,我好不容易这么高兴,你忍心让我陪着你难过吗?”茉萱又将自己的两手移到了素弦脸上,帮着素弦挤出了一个笑容。“笑一笑,笑一笑······你这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可不敢带着你出去。”
“出去?”
“对啊,大长公主在前几日的中秋宫宴上对我娘说了,要我平日里多带你出去转转。怎么,你还不知道自己的禁令已经被大长公主解除了?”
“不,我知道,只是······”
“只是没有想过要出去。素弦,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活着,实在是太没意思了!你自己说说,在大夏国有几个女子像你这样整日闷在府里的?从小到大,除却去宫里向几位长辈请安,大长公主‘法外施恩’在一些佳节许你外出之外,你前前后后出过几次平王府?”
“我······”素弦还未来得及回答,茉萱便抢了素弦的话头,“你不必说了,都听我的,素弦,十五中秋那夜的风景你还没忘吧?外面是不是很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