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舫上的女子唱了一阵之后便抱着琵琶入了船舱,不一会儿又自船舱里走出了三男两女,其中却已无刚才那唱曲的女子。
素弦见那唱曲的女子不见了,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回头一望,却不见了茉萱的人影。“茉萱?”
素弦四下张望都没有看到茉萱的人影,却见那河边的石梯上不知何时已围了一群人,且除了那站在最靠近河面的石梯上的白衣人是名男子之外,其余的都是些年轻女子。
其中一名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拍着自己的手唱起了曲子,“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那女子唱到一半之后便停下笑着问众人:“怎么样——我唱得好不好?”
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笑着唱曲,嗓音虽悦耳动人,却唱不出这曲子含着的半分凄楚,无丝毫入情之意,纯粹是为了好玩儿而将这曲子唱了出来。
“娈珠姐姐唱的自然不差,可我们听惯了公子的曲子,姐姐唱的纵是再好我们也是入不得耳的。”人群中一名粉衣女子捏着手帕笑道。
“对啊对啊······我们只喜欢听公子的曲子。”
“没错,我们只认公子唱的曲子。”
那些女子都笑着答道。
娈珠将目光移向这里唯一的男子,“南华,你说我唱的怎样?自中秋夜听你唱过这曲子之后,我便每日练习这曲子,你可不能像他们一样失了公道。”
别的女子都唤他为公子,她却直呼他的名字,显然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也要众女意识到她是与众不同的。
“许小姐觉得自己唱得好便是好,南华只是会唱些曲子,当不得什么人物。”白衣公子南华淡淡地道。
源恩河畔,公子风华绝伦,虽处于群芳之中,却独逞颜色。
南华公子······南华公子,素弦是见过的。
中秋那一夜,白衣公子在以湘江水、绿柳堤为背景的戏台上唱的一曲赚去了紫衣少女的眼泪。
公子自高台上投来一眼时的风华素弦依然还记得,那一眼,是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勾魂夺魄的一眼,也是看透红尘无望的孤旅浪人的一眼,也是久经生死游离于阴阳两界的绝世者的一眼。
都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素弦却不知道,南华公子是入戏成痴还是过往经历附骨入心。
那一眼让素弦想到了已逝的平王,和那时尚不愿意做回“卧龙生”的睦闻鸢······
素弦心下一叹,公子多娇,也不知是福是祸。人生百种际遇,既是自己求得,那因果便也要自己担着。莫说天意弄人,身不由己,既承天而来,便怨不得天道不公。
南华公子的目光向素弦这边移了移,许是认出了素弦这个与他有过刹那目光交会的少女,竟遥遥地对着素弦点了点头。
素弦微微愣了愣,他认识她?素弦亦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礼。
许娈珠一直望着南华,南华这一举动自是没有逃过她的眼睛。许娈珠连忙转身,却在看到素弦的那一瞬间叫出了声:“踏尘郡主!怎么可能?大长公主怎会让她在平常的日子里出府?”
许娈珠这一叫,众女都将注意力移到了素弦身上。
少有人见过平王府的郡主,但许娈珠却是认得素弦的。
她的父亲是正四品下礼部侍郎,两年前,在皇太后的寿诞上,她曾经远远地见过这位极尽皇族宠爱的踏尘郡主。
“娈珠姐姐,你说什么?她就是平王府里的那一位‘唯一’的郡主——”
“可是我听说大长公主对她管教得极为严厉,都不怎么让她出府的,怎么今夜却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她······她好美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平王当年可是我们大夏的第一美男子,大长公主又是第一美人,身为他们的女儿,郡主的容颜怎么可能平凡得了?”
“郡主出现在这里不会也是为了公子吧?”
“怎么可能?郡主怎么会认识公子呢?”
“怎么不可能?公子名冠皇城,郡主不知道他才奇怪!”
“就算郡主知道公子这个人,她也不可能知道公子会在这源恩河出现啊,我们不也是碰巧遇见了公子吗?”
佳丽交谈之声不绝于耳,素弦想不听到都难。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素弦始料未及的。
幸好这时,茉萱提着莲花灯回来了。
茉萱久在皇城的贵女圈中,见了这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茉萱拉起素弦的手,“我们走吧!你长这么大还没有放过莲花灯吧?嗯······那你一定不会忘记第一次陪你放莲花灯的人。”
许娈珠走到众人之前,遥遥地冲着素弦这边行了一礼,“民女许娈珠见过郡主。”
许娈珠一带头,剩下的人便跟着行了一礼。
其中,却有一个人例外,而那个例外的人自然显得格外显眼。
“众位小姐不必多礼,说来倒是踏尘扰了诸位的兴致。”
茉萱见状凑到素弦耳边轻声道:“她这么把你的身份暴露出来,但你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倒是那南华公子,你应该还记得他!”
茉萱自然也是认识许娈珠的,不仅认识,两人之间还有些仇怨,而这仇怨的根源就是那在众女之间格外显眼的南华公子。
“不知郡主——”许娈珠话还未说完便被茉萱打断了,“原来是许小姐,茉萱倒是一时眼拙,竟然没有及时认出许小姐来。”茉萱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和许小姐一比较,茉萱真是失败得很。”
“魏小姐——”
许娈珠刚想说话,又被茉萱打断了,“不过,那句话还真是没说错,只要有南华公子的地方就有许小姐,可我前些日子听说许小姐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如此堂而皇之不顾‘夫家’的脸面,莫说韩侍郎不同意,只怕令尊那关许小姐也是过不了吧!”
许娈珠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不敢当众发作。
素弦暗自扯了扯茉萱的衣袖,放低了声音,“那位许小姐得罪你了?”
“嗯,你别管这事,我以后再告诉你其中的原委。我要是不把她从我们面前赶走,她准能纠缠你一晚上,你别看她这人长得好看,其实一肚子坏水。我这样的聪明人还在她手里栽了几回,你这样的对上她完全不够看。”
“我怎么觉得你在拐着弯儿骂我呢?”
“有吗?”茉萱无辜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