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城上城下就这样轮番攻击,有几次蒙古士兵已经攻上城墙可上去的兵丁很快又被西夏人从上面给扔了下来。大火已经把城下的土地烧成了焦土,踏上去烫得人不敢久立,那股令人作呕的焦煳味弥漫着,让蒙古士兵咬碎了牙关又毛骨悚然。
躲在云彩后面的太阳也被那股难闻的气味熏怕了,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白天的几次冲锋都铩羽而归,本来上边说夜里再战,后来干脆说让好好睡觉。一天惨烈的战事却让大伙睡不着了。
喧嚣了一天的战场安静下来,只有偶尔一两声随军猎狗的汪汪声和巡哨士兵皮靴的沓沓声传来,远处城墙下围城的士兵点起了一堆堆篝火,通红的火光被天上的云彩反射回来,照得营盘里亮晶晶的。只有那空气中的焦尸味混合成一股甜丝丝的血腥味,还在时刻提醒着人们这是战场上的夜晚。
毡房门帘落了下来,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札兰丁闭上眼睛就是格里黑着火的身影和弗尼林喷溅的脑浆,他直挺挺地躺在明显空出来的毡房里喘着粗气,牙关紧咬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阿穆尔丁翻了一下身,小声地问了一句:札兰丁,你睡着了?
札兰丁闭着眼答道:没有。
阿穆尔丁用胳膊支起身:好样的,我过去看错你了。
札兰丁不想听他的恭维,他还想着格里黑和替他死去的弗尼林,心里正不好受,便只说了俩字:睡吧。
第二天摆开阵势再战,这边却不急于登城了,只让弓弩手和回回 手不停地向城头倾泻着箭雨和巨石,而且弓弩手和 手还在不停地调整着角度,仿佛要把那座石头城墙给射穿了一样。一开始城头上还瞅机会还击一会儿,后来渐渐地也就稀落了下来。
登城的时机到了,弓弩手不失时机地调整了一下队形,给后面的千军万马让开了一条道,一块块桥板搭在了护城河上,接着一架架云梯又很快搭上了城墙。本来札兰丁为前天弗尼林救他而罹难有些急眼,他摆开阵势就要拼命,就在云梯竖起来的一刹他就踏了上去。就在这时,德顺城的大门突然洞开,守将马肩龙带兵出城冲阵来了。
原来一大早马肩龙在城里待援不至,见蒙古人的攻势突然猛烈起来,知道朝廷派不出援兵来了,他在中军府长叹一声:德顺城危在旦夕,我们只能城亡与亡,还有什么可说的?可德顺城一失,我马肩龙一世英名不算什么,这个屏障一丢,下面就是中兴府了。马肩龙说着披挂整齐亲自率左右出城,他只能舍老命来拼死一搏了。这马肩龙也真的骁勇,一身白色战袍伴着一匹白马飞奔出城,他入蒙古军中如入无人之境,一把长柄大刀抡圆了,像札兰丁在锡尔河草原钐草一般,刀光闪处几颗人头早已搬了家可四周的蒙古兵却越围越多,围成了一个大大的圈子,把他和他手底下的兵丁堵在了城外,忽听锣声一响,箭如飞蝗直向马肩龙射去。马肩龙身中数矢,大叫一声俯在马上,吐出了最后一口血。
守将一死,西夏兵丁更没了斗志,蒙古兵趁势掩杀入城,守兵关门不及做了刀下鬼。城门一失,城头早乱作一团,札兰丁和他的兄弟们冲上城头,又追下城墙,追进了城里。
德顺城内顿时一片混乱,蒙古士兵一路呐喊追着败军冲进城里的大街小巷。兵败如山倒,西夏士兵早已失去了斗志,蒙古军队所到之处,大批的西夏士兵举手投降了,一部分西夏士兵在将官逼迫下稍有抵抗也被冲进来的蒙古士兵砍为两截。大部人马直奔州衙而去,一些有着高大门楼的深宅大院也成了蒙古兵丁的攻击对象。札兰丁的小队也随着退却的西夏士兵冲进了一条街道,他们正追击着,从前面的大门楼前有西夏士兵躲在那里向他们射来几只冷箭。阿穆尔丁躲过一只暗箭大吼一声冲上去,西夏兵丁回头鼠窜了。阿穆尔丁来到左侧的大门刚要踹门,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老者在门里双手抱拳颤抖着给他们施礼。
阿穆尔丁箭步上前,抬手把马刀架在了老者的脖子上:你是干什么的?
老者眼睛直盯着马刀的白刃,嘴里哆哆嗦嗦地说了一下他们听不懂的话。过了好一会儿,老者稍稍镇定了一些,他用手指了指对门刚要说什么冷不防一只冷箭从对面射来正中老者咽喉,老人身子一晃倒在血泊之中阿穆尔丁回头冲到对面,那边的大门咣的一声关死了,任凭阿穆尔丁如何踹,那扇厚重的大门只发出几声沉闷的回响。
这是一座当地很少见的高大门楼,大门从街道上稍稍后退,门前两侧的高大的院墙下部为对缝抹灰的石头墙基,中间粉面抹平,墙底设有拴马桩、上马石,大门口平地起了五步石砌台阶,两侧门柱上分别雕刻着青龙朱雀,朱漆大门安放在带有一对石狮子的门枕上,大门上排列着巨大的青铜炮钉,铸纹流畅的铺首兽头怒目圆睁,露齿衔环,气象威严,仅那厚重的门槛足以显示主人地位的尊崇。阿穆尔丁不禁回头和对面的门楼作了一下对比,他明白了这里一定是西夏什么大官的府邸。
对面的大门里冲出两个中年人,他们大概已经看清了老人中的箭是从对面射来的,眼睛直盯着对面的大门发出愤恨的目光,其中一个稍年轻一点的人看了一眼老人,奔出大门领着阿穆尔丁绕过前门,拐过一个墙角,他指指大墙一处的低矮处。阿穆尔丁看了一眼墙头,又回头看了一下他的伙计们。阿里赶紧小声招呼了一下:札兰丁,伊斯玛仪,你们到大门口使劲砸门吸引他们,我们从这里翻墙进去给你们开门。
札兰丁和伊斯玛仪赶紧又回到大门口,不顾一切地踹着厚重的大门,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厮杀声和兵器的撞击声,随后大门“咣当”一声打开了。札兰丁、伊斯玛仪和从墙角拐过来的几个弟兄冲了进去。
开门的是阿里,阿穆尔丁和达伍德正在和几个家丁厮杀着,札兰丁几个进门后,那几个家丁料定不敌纷纷向后院撤去。札兰丁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阿里。只见他倒在大门洞里,浑身是血。札兰丁赶紧跑过去:叔叔,你怎么了?
阿里的腿受了刀伤,鲜血正从伤口往外流着,他看到札兰丁,强忍着疼痛冲他点点头。札兰丁一看叔叔受伤,两烟冒出凶光,他回头对伊斯玛仪说:你留下照顾他,我非宰他几个!说着他大吼一声和阿穆尔丁几个一起冲进了后宅。
前院里只剩下阿里和伊斯玛仪,大街上继续传来人喊马嘶的声响,大门外不时有兵丁经过,伊斯玛仪回头看了看,怕有人冲进来再伤到他们,便说:我们得离开大门。
阿里艰难地点点头:可我起不来,我的腿……
伊斯玛仪回头看了看院子。这是一个四合套的房子,五间正房威严高大,两侧各有三间厢房都是那种带廊厦的青砖瓦房。伊斯玛仪对阿里说:我背你到那边厢房厦檐下去。
阿里点点头。伊斯玛仪俯身把阿里背起来离开了门洞,他们来到厢房的厦檐下,伊斯玛仪把阿里轻轻放下。阿里的一条腿被刀刃深深地拉了一条口子,鲜血从伤口往外流着,染红了征衣。伊斯玛仪用马刀把阿里的衣服慢慢挑开,从他的战袍上撕下一溜布条,在阿里的伤口上方扎紧止血,他对阿里说:我先给你止住血,一会儿札兰丁他们回来我们再去找军医。
这是一个三进的大宅院,从前一排正房的两侧可以进入后一进院子退守后宅的家丁已经没了退路,正欲做出困兽状,札兰丁和阿穆尔丁他们一起冲了上去砍倒了最后一个家丁冲进了正房。
正房里,一个盔甲鲜亮的西夏军官提着一把长剑立在屋子中央,阿穆尔丁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马刀冲了上去,那西夏军官不慌不忙等到阿穆尔丁冲到跟前稍一抬手,阿穆尔丁的马刀就飞了出去,多亏阿穆尔丁身手灵便才不至于被那把长剑斩为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