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野兽吼嗷吼嗷地叫着,似乎是听到了姬云楚的脚步声一般,它边叫边逃远。姬云楚说道:“往哪里跑?”循着它的叫声也越追越远。
姬云楚打起火镰,嗤地一声火光照亮了前方,原来是一只黑熊瞎子。那熊瞎子摇摇摆摆,慌慌张张地往远处走去,似乎被火光吓了一跳,也并不攻击他,只顾逃跑。
却原来是一只胆小的熊瞎子。姬云楚心里暗暗笑了几声,拉满弓箭就准备射去。他在终南山时杂学各种技艺,射击之术也是每日勤加练习,白日射鹿时错射到树干上,实属有意为之,以图王子高兴,其实真正本领不知胜过那图瓦多少。如这一箭下去,那熊瞎子必凶多吉少。
出乎他意料地,那黑熊见他拉弓,竟然俯下他庞大的身躯,像人类叩头一般,前掌撑地,作求饶状。姬云楚暗自奇怪,拿着火镰仔细瞧了瞧黑熊的表情,只见那小小黑黑的眼睛里似乎作泫然欲滴状,表情甚为可怜,满含祈求之意。
姬云楚暗暗称奇,难道这畜生还通人性?我不妨跟它说两句,只要它不在周围活动,跑得远远的,倒是可以放它一条生路。便沉声说道:“你可是要我饶了你的性命?”
那黑熊居然好似真的能听懂,点了点它圆乎乎的硕大脑袋。姬云楚一凛,心道,原来这畜生真的通人性!便继续说道:“我也并非嗜杀之人,只是我们主上现如今扎营在附近,你还是跑得远远的,不要在此出声惊扰了为妙,否则,即使我饶了你,其他人也不会轻易放了你去。”
黑熊又点了点头。
“你且去罢!”
黑熊听了这话,便直立起身,也不再吼叫,摇摇晃晃地往密林的更深处而去,边走还边回头,面有感激之意。
姬云楚在原地看着它的硕大身影越走越远,渐渐至一个小黑点点消失不见。心道:这深山老林里奇禽异兽甚多,竟还有此等通人性的野兽,真是个灵气蕴集的宝地。今日王子在此狩猎不少,杀害了不少生灵。明日我虽不能劝他少捕些猎,我自己定是一只野兔子也不杀了。
如此想着,又在原地发了会呆,才想着要回去复命。然而刚才跟着那只熊瞎子左奔右跑了许久,眼看居然离帐篷好远了,森林里树影重重,也不知是从左还是右而来,竟然有些迷失。他举着火镰,仔细辨别来时的路和树的特征,又耽搁了些时候。
此时忽然听得从右边后方远处传来呼号之声,那声音惨烈异常,犹如炼狱,又有火光在远处亮起。姬云楚暗叫不好,忙运起轻功,踩着树枝飞奔而去,到了一看,只见图瓦王子的帐篷被烧得火光冲天,亮如白昼,十九名侍卫包括李统领在内,均仰面卧倒于地,口鼻中流血,好似是中了什么毒一般,身上也有数道血迹,已经死去,身上的衣物起着火。旁边还有三两个黑衣人的尸首,料是尚有余力反抗的侍卫所杀。不好,遇到刺客了!
他在一棵大树上隐蔽着,目光搜寻图瓦的影子,看到几个黑衣人从帐篷中拖出一具尸首,那尸首肥头大耳,身着黄色锦缎中衣,脖子已被割得仅剩层皮连接着头颅,身上其他地方并无血迹,似乎在睡梦中被杀死,不是图瓦又是谁?
只听得为首的黑衣人说道:“特妈的,只杀了这个脓包王子,正主儿却让他逃了!”
旁边一个身形略瘦的黑衣人道:“老大,没有完成任务,统军知晓了,我们是不是没有好果子吃?”
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特妈的,这还用你说?给我放把火把这个脓包王子的尸首烧了,这小子应该跑得不远,给我在这林子中搜!搜不到,我们都回不去,只能当个没头苍蝇,九州之大,今后永远只能东躲西藏!”
姬云楚暗暗叫苦,若不是那黑熊将他引开,此时他必也是同那群侍卫一起身受剧毒,反抗之力有限,只怕已是其中一个。听黑衣人的口气,似乎是冲着自己而来。心想:除了李叔叔,这世上还有他人知道我的身份?真真不妙,却又是何人?
瞧了瞧下面聚首的黑衣人,只怕有几十个,如正面对抗,寡不敌众未必是对手,何况对方有备而来,也备了剧毒之物,还是逃命为上。他也不待多想,便施展其上佳的轻功,脚不沾地飞奔而去。
一直狂奔出了三十里路,连气都不敢喘一声,直到确信那群黑衣人已跟不上为止。这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朝雾迷漫,他这才注意已经到了这片松林的末途,前面是一条宽阔的河流,对岸是另外一片森林,林中空气清新凛冽,河水潺潺。河对岸似乎有个木头制成的房子,好像是猎户的林中小屋,里面还有点点光亮。
他心中大喜,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终于见到人了!
三下五除二地褪去了衣物,一个猛子扎了进去,向河对岸游去。深秋的河水已经冷冽入骨,他也顾不得许多,心中只有求生的意志,很快便到了对岸。
他潜到屋后窗外,只见那木制小屋内一男一女对坐,男的穿着兽皮制成的衣服,瞧着是个猎户的打扮,肩膀宽广,身材伟岸,长得方脸阔口,颇有男子气概。那女子只看到个背影,却见身姿卓约,一袭红衣,光瞧背影已是十分动人,想必是个美貌女子。
他们对坐的桌旁有一口铜锅,里面咕噜咕噜冒着泡,炖着的野味香气四溢,飘到了姬云楚鼻子里,姬云楚听得自己腹中悄不可闻的咕咚咕咚响了几声,咽了口唾沫。适才一顿奔跑,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他二人的桌上各有一碗软烂的面条,桌子正中一碟屋边河流中捞得的小鱼,一碟林中野菜烹制的小菜,一壶清酒。二人轻声说笑,边说边往对方碗中夹菜,倒似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姬云楚刚从地狱逃生而来,见到眼下这番情景,直羡慕得不知所以,恰如到了天堂一般。看得他有些忘情,便情不自禁地推门而入,也没有敲门。
那二人料不到此时有人进来,均吃了一惊,又见姬云楚浑身湿尽,狼狈不堪,还以为他是来此打猎迷途的游客,便转为神色平静,热情地招呼他坐在炉火旁,将身上的衣服烘干。那红衣女子面容清秀,不如背影那么美貌,倒也素淡可人。她贤惠地去麻利下了一碗热腾腾的鱼汤面,又洒上一把青嫩的葱花,香味扑鼻。姬云楚道了声多谢,也不及多说,便叽里咕噜狼吞虎咽地吃完,这才仿佛回到了人间活了过来,有了力气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