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季节,龙泉镇秋雨速来,连绵一夜。整个安静的小镇更凸显死寂。
竹浅奈睁眼醒来时,已然是次日的晌午。
她的嘴角隐隐酸痒,唇动即会引来一阵疼痛。
令她有所意外的是,映入眼内的不是四壁冰凉的审讯室,而是装潢整洁的医院病房。洁白的病床处于房内靠窗处,左侧有木架,上面摆满了医疗方面的书籍;对着病床的墙壁上安装着120寸左右的壁挂式电视;右上角墙壁处的空调在吹着冷气;左侧有间独立的洗手间。四壁和地板均是木制装饰,天花板由琥珀色的彩绘玻璃装饰得静雅、亮洁。
竹浅奈撩开薄被,发现自己身着灰色条纹的病号服。她皱皱眉,从床上坐起,穿上拖鞋,走至房间中央环顾着四周,疑惑丛生。她走至门口处,慢慢地拉开房门,探头看向走廊,只见左丘恕和另一名宪兵坐在走廊十米远处的长椅上,正低头交谈着。
那名宪兵抬头瞧见病房门口处的竹浅奈,示意左丘恕。
左丘恕也抬头瞧见她,俯首跟宪兵说了些两句话,宪兵起身离开,左丘恕站起来冲竹浅奈走来。
“你醒了?”左丘恕扶住她的胳臂,把她送至房内。
竹浅奈咳嗽两声,说:“我身体没事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左丘恕让她坐在床上,倒了杯水地给她。他扯把椅子到跟前,坐在她对面,说到:“这里是镇里的政府医院。昨天夜里的事,我今早才知道。等我赶到宪兵队的时候,你刚昏厥过去。所以,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了。医生说你并无大碍,休息两天就会恢复体力。只可惜我去得太晚了,让你受了苦。”
竹浅奈将那杯水一饮而尽,说到:“可是,从宪兵队出来没有那么容易吧?而且,这间病房看着很高档……”
左丘恕拿过她的空水杯,再为她续满水,说:“镇里政府有许多人受过我父亲帮助,所以你不必担心。只是,一些人紧盯着我,我只能带你来就医,等你恢复后,还需把你送回宪兵队进行必要的流程。目前,我还没有办法帮你们免除指控,但我会尽快想出万全之策的。“
竹签内一怔,紧张地问:“你们?难道被抓住的不只我一个?“
左丘恕双目一沉,说:“被抓的还有你妹妹,不过,她是今早自己去宪兵队投案的。”
“她疯了吗?根本就不关她什么事!”竹浅奈大惊。
左丘恕拍拍她的肩膀,说到:“她这么做也是为了救你。她声称是她让你去盗取古素嫂的尸体的,她才是主犯。”
那个愚蠢的妹妹,她以为这是儿戏吗?
但竹浅奈从未料到妹妹有如此的勇气,为了她这个姐姐而赴身于险地。
竹浅奈脸颊憋得通红,站起身,说:“不行,我要马上回宪兵队!我才是唯一的嫌犯,不管她任何事!”
左丘恕急忙起身,劝她别冲动:“你若这么一弄,事情将变得更加复杂。”
“那我也不能看着浅笑受罪吧?对了,我母亲和小咖喱呢?他们都没事吧?”竹浅奈急问。
左丘恕把她扶坐下,说到:“目前没事。你妈妈早上去找我商量对策来营救你,正是在这个间隙里浅笑去宪兵队自首的。你妈妈也很心急,要去告知宪兵队她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不过被我阻止了。”左丘恕轻叹口气,注视着竹浅奈说,“我和队里交代过,他们不会再对你和你妹妹动刑罚。”
“那……那接下来该怎么做?”竹浅奈一筹莫展。
“宪兵队里暂定你妹妹是主犯,你是从犯,要等两周后由法院进行诉讼。在这期间,我会想出办法来保护你们,所以你们请放心。”左丘恕信誓旦旦地讲,但并未令竹浅奈心安。
她仍记得古素嫂死去的情景。那时,左丘恕也是自以为可以保住古素嫂吧?结果却沦为悲剧。
“另外,古素嫂已经被安置好了。“左丘恕小声地说。
竹浅奈猛抬头,盯着他的双眼,欣慰地问:“她……入土为安了?”
“也不是。”左丘恕摇摇头,“小咖喱本来打算将她埋葬入土的,但我估计宪兵队会带警犬来循味寻找,于是先给她买了口棺材,携人置放于悬洞里了。待风声过去后,我再想办法将她土葬。“
龙泉镇南侧有个深度达五十米高的悬崖,陡立直翘,崖壁上有许多洞穴,相传是古时代的前人的穴居之所,后来用来葬人。不过,那里因地势艰险,有不少人在尝试偷偷埋葬死去的亲人时,都失足坠崖。十几起此类悲剧发生后,镇里的居民们再无人敢尝试这么做,只能趁着深夜之际在自家的院子里挖坑埋人。但更多的人只能无可奈何地按照当局的规定来匆匆火烧而烬或扔进死亡湖,因为若被当局查出来,会不可避免地被重罚。
想必,左丘恕是冒着巨大的风险、雇佣了可靠的工人才将棺材成功放置于穴洞里。
果然,据左丘恕讲,宪兵队曾派人去小咖喱家搜古素嫂的尸体,扑了个空。若没未雨绸缪,小咖喱也必然会被逮捕走。
这个悲哀的世界里,人死了也无法得到安宁。竹浅奈想至此,觉得浑身乏力。
“请转告我母亲,我会照顾好自己,让她别再为我做冒险的事情。”竹浅奈说。
左丘恕点点头,启口刚要讲什么,突然门被敲响,接着刚才走廊里的那个宪兵推开门,说到:“队长,首都来了消息,请您出来一下。”
左丘恕将手里的水杯递给竹浅奈,走了出去,和宪兵嘀咕了几句后,两人一起走往走廊远处。
竹浅奈心神不宁地端着水杯,举至嘴边却又将其放在桌上。她起身,拉开百叶窗,外面雨已息,但依然是浓密乌云聚首,天色暗沉。
医院院子中的水泥地湿漉漉,停着两辆宪兵车。其中一辆车的驾驶舱内无人,另一辆有两个宪兵在交谈。院中偶尔有白色大衣的护士或医生穿过。
竹浅奈思忖片刻,打开衣橱柜,看到自己的衣服和鞋整洁地摆放在里面。想必,是左丘恕安排人给她洗刷过的。她将衣鞋换掉,走出病房,只见走廊里不见一人。她径直至院中,穿过宪兵车旁,走出医院。
医院门外即是宽敞的公路,往左便通向了她的村庄和镇里的宪兵队。
竹浅奈深吸一口气,顺着那个方向走去。
她随风吹动的长发和花裙,在天上的彩虹下如军旗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