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了有什么光溜溜的东西在蹭她的大腿。
她以为那只是条鱼,就任由它放肆;但那条鱼从下往上一直由她腿部蹭到腹部,她实在难忍,便慢慢伸手抓住了它。她慢慢俯首,向手里的鱼看去。
那条鱼摆动着身体,突然大张着嘴,露出一排小牙齿。
可怕的是,它竟然长着两个头!
竹浅奈大惊失色,立马松手钻出了水面。等她恍然明白岸上有比那条异形鱼更恐怖的在等着她时,宪兵们的手电光和枪口已齐刷刷指向了刚冒出水面的她。
竹浅奈眼一眨,伸手向岸上的那双腿一拽,宪兵领队便踉跄着掉进了水里。等他缓过神来,脖子上已架着他要缉捕的女犯的唐刀。
“你们都别动!把枪都扔进水里!”竹浅奈冲岸上的宪兵们喊道。
“别听她的!她不敢怎么样!”宪兵领队咬牙切齿,使着蛮力,想挣脱竹浅奈的束缚。
竹浅奈右手轻轻滑动,手里的唐刀在宪兵领队的右肩上划出一道伤口。血液立马从伤口流出,淌进了水里。
“嗷!”宪兵领队皱眉轻吟,露出痛苦的表情。他的右手一松,手里的枪掉入了水里。“臭丫头,你迟早会死在我手里!”他仍一副恶狠狠的表情。
竹浅奈冲其他宪兵喊道:“马上都把枪扔到水里!听见没?!”
宪兵们迟疑地照着她说的做了,水面上“噗通”声不断。
竹浅奈又命令宪兵们转过身蹲下,然后挟持着宪兵领队慢慢趟到对岸。她松开束缚着宪兵领队的手,让他走到水沟中间静止不动。她转身扶岸一跃,整身跳上岸,撒腿钻进芦苇地,身后立马传来宪兵们的跳水声,随即传来了阵阵枪声。
竹浅奈拼命跑着,强忍着脚上的伤。自己的命不仅仅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家人,属于母亲和妹妹。她明白这个家庭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员,她能承受住任何身体上的痛楚,但绝不能让家人去再次承受至亲离开的煎熬。拼命地跑,这是她在这一刻唯一能为自己和家人所做的。
到底跑过了多少距离,她完全没留意。
直到她筋疲力尽的时候。
她平躺在芦苇地里,喘着气,半眯着眼,望着天空,她湿漉漉的长发紧贴着红彤彤的脸颊。空中的月朦朦胧胧,被薄云缠绕,似纱中幽宫,亦像播奏着摇篮曲的木琴。
她慢慢地闭上眼,觉得大地有股难以抗拒的超大磁性,舒适得如同母亲的怀抱。在这种怀抱里,她渐渐睡去。
梦中的那只巨大兔怪叼着妹妹,冲她恶狠狠地咕咕叫着。竹浅奈双手高举唐刀,怒吼一声,冲兔怪奔去。兔怪将她妹妹甩到旁侧,呲牙冲竹浅奈跃去。两者相遇之际,竹浅奈的唐刀挥下,却被兔怪一脚踢开。兔怪巨大的身子压着竹浅奈落在地上,它用鼻尖顶着她,嗅着她的脸,最后,猛张大嘴冲她咬来。
竹浅奈从噩梦中睁开眼,没看到兔怪,却看到了一张脸在俯视着她。
“嗨,小野猫。”
她看到权墨冷冷地冲她笑着。不等她握紧身旁的唐刀,就被一把冰冷的枪猛怼在头上。
她的头猛然一颤,眼皮慢慢合闭,最后的夜空变作一片漆黑。
整个龙泉镇的居民都是在惶惶不安的失眠中熬过了这个夜晚。
半夜的枪声响彻小镇的上空,每声都重击着居民们紧绷着的神经。他们经历过以前的逐门逐户的大逮捕,不少家庭都在几次突然而至的搜捕中失去过亲人。这夜密集的枪声再次将他们讳莫如深的记忆血淋淋地揪了出来。
木门,窗户,烟囱,凡是可以通到室内的孔洞都被他们堵住,虽然他们知道这在宪兵们面前不堪一击。他们全家依偎在角落里,静静盯着紧闭的门,祈祷着它不会被厄运开启。
结果也如他们所祈盼,直到清晨,自家的门也没被打开。
居民们小心翼翼地开门跺步到院子中,发现四周无比安静。他们的心情顿时安定下来,欣慰地互相拥抱着家人。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
竹浅奈在折磨中几度昏厥,每一分钟都似一年那么漫长。
她先是被宪兵带到镇里宪兵局的审问室,被他们用冷水泼醒,被绑在椅子上,然后几个宪兵撑着她的头,把一块湿布蒙在她脸上。竹浅奈被湿布遮着脸,每次呼吸都如同从墓地里往外趴。每次都以为自己就要窒息而亡时,那块湿布就会被宪兵取下,接着沾上水再附在她脸上。等她被呛得呕吐出来后,宪兵用强光照着她的脸,让她眩晕地如同处于茫茫雪原,眼睛无止地淌出眼泪却又感觉干燥异常。在窒息的边缘,她头脑开始出现幻觉,出现儿时父亲带她去公园游玩的情景。
整夜,她被折磨着,身心俱疲。
宪兵做这些,似乎是毫无目的的。他们从始至终未曾问过她任何问题。
竹浅奈半眯着肿胀的双眼,口鼻里淌着血水。她听得到自己的喘息声缓慢又沉重,像飓风在慢慢在头脑里旋转。她不断清醒,不断昏厥,但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梦着。她宁愿自己沉睡过去,等醒来时一切都已经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
天色刚亮,筋疲力尽的宪兵们终于开始提问题了。
“你为什么要去死亡湖?”
“和你去的还有几个人?都是谁?”
“你和昨天被抓的奸细有什么关系?”
他们一边大声问着,一边敲着她面前的桌子。
竹浅奈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恶犬围困的麻雀,浑身颤抖着,不知所措。
她认出质问她的这个宪兵,就是昨晚被她用唐刀挟持的领队人。在灯光的照射下,她发现他的脸比在夜里看时更狰狞。
她漠然地靠着冰冷的座椅,垂头看着地板,全然不搭理宪兵的质问。这毫无疑问地激怒了他们。宪兵怒气冲冲地将她束缚在座椅上,把湿润的塑料袋套在她头上,看着塑料袋子慢慢紧贴着她的脸颊,发出得意的冷笑。犯人只是宪兵们的玩具,宪兵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玩弄这个玩具,只要不把她玩死。
竹浅奈感到呼吸渐难,心口越来越闷。在抽搐了几下后,她终于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