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两个小时以后,贺援朝和江川牵着马走着回来了。他们把马牵到水边,两个人坐在地上看马喝水,好像还在说着什么。
车远航的觉,是不能再睡了,热的不行,她坐在了院子里的木墩儿上,看看前边那天……,和那白云。
那白云像棉花,又像大馒头。
看了一会儿后,她又看看远处的地上。那草地,一片碧绿。一见那碧绿,她的心就像是被清泉里的水给洗了一遍似的舒服,也觉着凉快儿了。
她的视线,从远处移到了泉边,她看看他俩,起身朝他俩走了过去。
她悄悄地来到他俩身后,蹑手蹑脚地正要坐下。
江川用眼角儿的余光扫了她一下后,他喊了一声:“车远航!快躲开!”
他那个样子,像是突然发现地上的草中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似的,虽然他的声音并不大,可传递到她这儿的,却是恐惧。
他这一喊,着实把她吓了一跳,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她本来是想悄悄地坐下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没想到,倒被他给吓着了。
江川吓完了她,他笑着很快挪到一边盘腿坐下,瞅着她乐。
像这样的小玩笑,在江川家常发生,江川已习以为常。在家里,不是妹妹逗他,就是他逗妹妹。他在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中午放学回来他妹妹要看他的书,他没给看。谁知在吃饭的时候,他妹妹使了个坏儿,在他起身盛饭的时候,她悄悄把他的凳子给挪了,他一下子坐空了。他们从小到大,互相捉弄,已经成了习惯了。江川看车远航好玩儿,他老想像逗他妹妹那样,逗逗她。
车远航最怕赖蛤蟆和毛毛虫。她很怕坐在那些东西上,赶紧爬开,本能地躲着。她不知道那个可怕的东西是个啥,究竟在哪儿,她双手支在地上跪着,两眼紧张地前后左右,不停地搜寻着,此刻她恨不得满脸满头都是眼珠子。
他们两个见了她这姿势,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把她的周围全看过了,并没发现什么,她又仔细看看江川。
她明白了。
她在他俩面前出了个洋相。她板着脸,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恶狠狠地剜了江川一眼,又用鼻子哼了一声,坐下了。她把头扭到一边,搓搓手上的土,不再看江川。
贺援朝看着他俩笑,“这两个冤家。”他说。
江川瞅瞅她,笑笑,瞅瞅她,笑笑。
坐了一会儿,心里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缓缓地侧着头,抬眼儿偷着瞅江川,她没料到还叫江川给看见了。她见江川正在看她,气得她忍不住笑了。
他们两个也笑了起来。
“哎,以后……你俩真的不要再那样对卜红卫了。你们毕竟是同学。你看人家,事事都想着咱们……”她开始跟他们说话。
“她在学校就已经出卖过我们一次了,是为了表现她革命。没看那名,她以前不叫这么革命的名,是叫卜秋兰。”江川没好气地介绍说。
“那时候都小,不懂事。现在都成大人了,应该有点大人的度量。”
“狗改不了****。离她远点儿少吃亏。以后你少往这儿招引她,等招来灾,后悔就晚了。”江川说。
“人家从那么远来看咱们,就不能说几句好话吗。其实她挺好的,我要是个男的,我会主动去追求她……”她想引起话头儿,好好劝劝贺援朝。
“你又要胡说啥?!”贺援朝没好气儿地问她。
“我?啊——,没什么。我……,我只希望你别伤她。贺援朝,她真的是个很不错的人,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她已经很优秀了……”
“你那意思……?”江川问。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很正常呀。”她打断他的话说,直接说了。
“话说得再详细点儿,她追过贺援朝。贺援朝不理她,她就到工宣队去出卖我们。还添枝加叶的。幸亏我们出身好,否则,我们就被****了!”江川说。
贺援朝在往远处看,好像没听见他们说话。他从心里没有跟卜红卫谈恋爱的意思。他不想为这事儿再跟车远航翻脸。对于那次发火,他挺后悔的,后来他一直在补救,经常没话找话,还陪她在泉边洗衣服。好不容易能跟她在一块儿工作了,他不想得罪她。
卜红卫一次次地大老远地往这儿跑,这叫车远航于心不忍,她老想帮她一把儿。她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小孩儿有啥正经事儿,忘了它吧,重新建立友谊。”说到这儿她扫了江川一眼继续说:“看来我得像你俩学习,我都没想到把他们叫回来,这事儿……,我这心里好过意不去……”这事儿叫她挺惭愧的,她挺感谢他俩给她补这个漏洞。
江川避开了她的话,他兴奋地跟她说:“哎——,咱们已经开出了那么一大片地了,老王亮这小子,真是能干。这小子绝对是块儿干大事儿的料儿。对了,还给你带了把花儿回来,你不是喜欢花儿吗,看看这把花儿咋样……”说着他用下巴指指泉边。
江川说的那花儿,就放在了排水口的水边上。她往他指的地方看看,问他:“谁采的?”
“你的两个大哥。”江川说。
“别那么麻,都是革命同志嘛……”她纠正他。“那送花儿的理由呢?”
“革命同志也有大小啊。送花儿的理由就是哄小孩儿。”江川说。
“哼——,我就猜着你不会说好听的。”说完她走到花儿跟前蹲下,很小心地扒拉着看,全都仔细地看过了,没发现异常。
她怕他俩捉弄她。
江川见了她那动作,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看,你小孩儿心了吧。”
她笑了。“我不得不防着点儿呀,刚才不是已经被你给捉弄了嘛。”
江川笑。“不就是看你小,好玩儿,逗逗嘛。没有耍笑革命干部的意思,别往心里去。千万别给上纲上线。”
“我的心胸……就那么狭窄吗……”她说。
江川笑了。
这是一把桔梗花儿。
她第一次发现把纯蓝色的花儿放在一起,这么别致。它有着别样的美。它不张扬,它入了目叫人去心火,见了它,可以叫人心静。
“这回我可知道你俩喜欢啥颜色了……”她说。
江川又笑了。
贺援朝在看马。
马喝完水就到一边吃草去了。他看看这匹,又看看那匹。看了一会儿,他起身到水边洗洗手。洗完手,他到第一个水池子跟前捧起水喝了几口,喝完他甩甩手跟他俩说:“我一直觉得这泉水是甜的。”说完他擦擦嘴。
江川说:“我在第一天喝它的时候,就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现在喝惯了,反而没感觉了。”
贺援朝说:“咱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都往城里钻,那城里哪有这么好的水。”
“这天闷的真难受,这咋一丝风都没有。”江川看看天说。
车远航在低着头端详花儿,听了江川的话,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站了起来。“晚上会不会下大雨?我看那云彩不对头,这天也不是好热。会不会来场大暴雨?……”
江川:“没准儿啊。这确实不是好热。”
贺援朝看看天,他说:“你说的没错,是要有大雨。”
“那咱们快回去。快把帐篷周围的排水沟清清,再把帐篷边压实它。快点儿叫人过去把那边的门窗关好。得备点儿干柴。快走!”她抓起水边的花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