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军都督军帐。
萧思话一身戎装,在帅案前正襟危坐,一众高级将领在座前一字排开。
待众将坐定后,萧思话开始陈说战略部署,随后开始点将。
“萧道成。”
“末将在!”
“你领右军五千轻兵,自备七日干粮,不带辎重,务必于两日内奔赴义成郡东,唯一目的,就是引敌部主力追击,至莞山一带设伏,等候大军合围!”
“得令!”
萧道成随即领取了兵符。
“众将听令!”
其余十几名将军离座肃立。
“各军整肃兵马,统归中军调度,本帅亲自督阵。今夜四更造饭,五更拔营,伤残兵就地安置,但有延误者,斩!”
“得令!”众将领齐刷刷抱拳回应,气势如虹。
南北朝的军队编制,摒弃了魏晋以前的繁琐,数量上一律采用“一五一十”规律递进,即十人为一伍,五伍为一队,十队为一幢,五幢为一军,满编制的话,一军兵力在2500人左右,因战事频发,兵力奇缺,故而通常都是缺编。
每一支大军通常又包含左、中、右三路军,具体兵力配置根据战事决定,通常不低于一个军。中军为主力,兵力一般不低于三个军。
经萧道成安排,阎雪风被象征性的打了四十军棍,叫得异常惨烈,而后就被放了,为了掩人耳目,据说是被人抬回营帐的,其间阎雪风都忍不住想笑。
陈举事后经过调查了解,却无从探知阎雪风的具体来历,却得知此次械斗的确是自己的儿子无礼挑衅在先,阴招杀人在后。但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痛失爱子的的愤恨,岂会因此平息,怒摔了几件东西后,对亲信撂下狠话:“四十军棍就想了事?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一个异域小卒,竟敢如此狂妄,欺我大宋无人吗?”
陈虎鼓动士兵杀阎雪风的那番话,陈举居然觉得十分高明,大受启发,心中也暗自有了精密算计,看来他们父子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
五更时分,天刚蒙蒙亮,萧道成已整肃完兵马,誓师完毕,随即启程。
此次出征非比往常,每个士兵都额外自备了一个干粮袋,每伍配备一个松油火把,由伍长保管,以备夜行军时用。五千轻兵一律刀盾软甲装备,不带辎重,轻装前行,连军旗都不举,无异于一个大型的敢死队。
全军仅有主将、护卫队、前军哨探可以骑马。阎雪风被临时编入护卫队,萧道成无非是想将他留在身边,既能骑马保存体力,又能一起商议军务。
此地距莞山近两百公里,如果日夜行军,两日时间绰绰有余,不过行军须得缓急搭配,不能过于消耗体力,削弱战力。
行了小半个时辰,天已大亮,阎雪风早已跟随前军队伍跑得远了,他对此处的地名不熟悉,但地形和现世并无多大变化,这一带他也曾执行过任务,当属湖北和陕西的交界一带。
见萧道成赶上来后,阎雪风立即策马奔了过去,问道:“萧兄,带地图没?”
“行军打仗,你说呢?”
“那磨叽啥,赶紧拿出来啊!”
“嘿,兄弟,有你这么跟长官说话的吗?”
阎雪风咧嘴一笑:“你都叫我兄弟了,哪来的长官,少跟我来这套!”
萧道成撇撇嘴,摸出一个卷筒,取出一张羊皮地图,郑重叮嘱道:“这东西可珍贵了,别给我弄坏咯!”
阎雪风并不理会,打开地图认真看起来,萧道成也是个贪玩货,故意打岔道:“听见没有?什么态度啊?”
阎雪风仍旧不理,半响才沉着脸问道:“这次的出兵路线和战略谁定的?”
萧道成听到这严肃的问题,立马也收起了笑容,沉声问道:“刺史大人啊,怎么,哪里有问题?”
阎雪风微微摇头,指着地图上的莞山说道:“这个地方我了解,山势险峻,草木稀疏,在此设伏,并非上策。一则容易暴露,二则不适合大规模阻击战。其它弊端我暂时没想到,但我有种预感,五千人聚在这小山上,极易造成混乱,指挥难度极大!”
萧道成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蹙眉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修改总体部署乃是军机大事,胜了还好说,万一兵败,谁都担不起这个罪责!”
阎雪风点点头,沉声说道:“也是,可能是我多虑了。刺史大人身经百战,谋略布局的见识,当在你我之上,见机行事吧!”
萧道成收起地图,不经意的瞥了阎雪风一眼,若有所思。
两人骑马并行,阎雪风思索许久之后,又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既然想到了,就不能不说,至于是否合理,还得你自己斟酌。”
萧道成立即拱手笑道:“愿闻其详!”
“此次的战略部署,确实相当高明,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不过,说句犯上的话,刺史大人未免有些急功冒进了。拓跋焘此人,军事天赋极高,他向来以奇谋制胜闻名,很少会按常理出兵,经常让对手无从应对,无怪年纪轻轻,就能在短短五年之内统一北方,刘宋王朝已经错过了北伐的最佳时机。”
萧道成一脸震惊的望着阎雪风,惊呼道:“兄弟,相见恨晚嗱!家父在世之时,我与他就曾力主北伐,趁北方纷乱之际,一统中原。无奈圣上不喜战事,只重视生产。常言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北方一统,拓跋焘便屡次南征,南境此后再无宁日啊!”
阎雪风点点头,接着说道:“我不懂政治,也不关心。我只是就事论事,纯属个人意见哈。”
萧道成撇嘴道:“你还怕我向刺史大人参你不成?”
阎雪风淡然一笑,接着说道:“此次出兵,战略部署其实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刺史大人可能低估了敌部的实力。莞山之地,东面临河,北面俱是悬崖,唯西、南两面较为平缓。表面上看,地势对我军轻兵有利,其实我们也是身处险境,一旦顶不住正面强攻,处境不堪设想!”
萧道成不禁暗暗佩服阎雪风独到的眼光,以及对地形地貌的熟稔,心中也难免有些疑问:他一个异域人士,何以对南境地理如此熟悉,竟是让我这个混迹疆场多年的人都自愧不如?
饶是如此,萧道成无非就是好奇而已,此人交友,自有独到之处。他觉得,谁人心中都有一些不愿明说的秘密,有些真相,根本不需要知道。何不如化繁为简,真性相见;疑则不交,交则不疑。
在萧道成的心里,他已经认定了阎雪风这个兄弟,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真性情是装不出来的。就算他是北境派来的奸细,他也认了。倘若一个人真能将自己伪装到如此程度,他愿赌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