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拓跋建领着一队精骑,策马急奔,正赶来救驾,刚赶到县衙门口,见拓跋焘衣衫破烂,浑身血污,满脸惊恐的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埋头请罪:“儿臣护驾来迟,百死莫赎,请父皇治罪!”
拓跋焘缓缓说道:“平身吧,不关你的事!”
拓跋建诚惶诚恐,未敢抬头,恭声回道:“儿臣罪该万死,谢父皇不杀之恩!”
拓跋焘望着阎雪风,缓缓说道:“阎兄弟,拓跋氏再斗胆提一个要求,此乃犬子拓跋建,可否准予一并带走?”
阎雪风顿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沉声说道:“也罢!此人面相凶悍,看似性情刚猛,就算他留下来,想必也不会为我军出力?”
拓跋建突然怒目圆瞪,提着巨型猎叉,指着阎雪风吼道:“你这厮莫非就是那刺客?安敢伤我父皇,纳命来!”说时,拓跋建便要来砍杀阎雪风。
拓跋焘一声喝令:“放肆!即刻退下!”
拓跋建一脸茫然,连忙跪倒请罪:“儿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父皇若要治罪,儿臣甘当枭首!只是儿臣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对这敌军刺客毕恭毕敬,难免有失皇家体面!”
拓跋焘怒目喝斥:“混账!寡人做事,莫非还要你来教育不成?”
拓跋建一脸惊恐,手拄猎叉,跪地恳切说道:“儿臣不敢!请父皇息怒,保重龙体!”
拓跋焘坐于马上,拱手说道:“阎兄弟,拓跋氏教子无方,见笑了!”
阎雪风一声轻笑,不置可否。
随后,一行人策马奔至城外。
魏军众将士见圣帅驾到,俱都俯身跪拜。
拓跋焘随即命拓跋建撤回所有防务,集合军队,全部器械,马匹辎重,统一归置,至城门口待命。
拓跋建虽不明就里,却也未敢多问,只得悉数照做。
一刻钟后,上万人的队伍列在平阳城门口,将领列在前排,黑压压一大片。
拓跋焘一声喝令:“众将听令!”
“末将在!”二十余名将军齐刷刷一声吼,跪地听令。
“寡人身边这位兄弟,名叫阎雪风,乃我拓跋氏知己!此后,尔等定要誓死追随,他的命令,便是寡人的圣旨!但有违抗者,九族同诛!”
“末将谨遵圣命!”二十余名将军齐声领命。
拓跋建面上的惊讶与疑惑之色无以复加,但迫于他父皇的威压,也未敢多言。
拓跋焘接着说道:“今后,不管阎兄弟是何种身份,何种职衔,你们都要誓死追随!不管他下何种命令,你们都要执行,这其中也包括下令诛杀寡人,你们都得照样执行!只要是他下的令,不管叫你们做什么,寡人都一概赦免无罪,更不会牵连家人亲朋!都记住了吗?”
众将士彻底懵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拓跋焘此言何意,也不知阎雪风倒地是敌是友,竟无一人敢领命,因为领命就等于认同弑君无罪,无异于篡逆;不领命,却又是抗旨不遵,却如何是好。
阎雪风心下不禁暗自感叹:拓跋焘不愧为顶天立地的汉子,信用至上,不仅劝众将士投诚,还隐晦我的身份,故意说得模棱两可,以免他离去后军队哗变,可谓用心良苦啊!只可惜他的一番美意只怕要付诸东流了。
念及此处,阎雪风不禁微微摇头,略显无奈的一声轻笑。
手持猎叉,立在拓跋焘身侧的广阳王,终于憋不住了,跪地俯身说道:“父皇,恕儿臣斗胆,敢问这一介草民到底是何人?你为何对一个刺客如此恭敬,竟然颁布这等荒唐的御旨?”
拓跋焘耐着性子回了一句:“寡人已经说过,阎兄弟乃是寡人知己,任何人若敢动他,与弑君同罪!”
一众将士无不暗自惊呼,盯着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竟然无一人知道其身份来历,却又如何能蒙圣上如此器重,还颁布如此荒唐有失威仪的圣谕,而广阳王却又说他是刺客,如果圣上所受之伤是此人所为,圣上却为何对他这般恭敬,而且看不出有半分被胁迫之意。更何况,他们的圣上乃盖世豪雄,又岂会受人胁迫!
敌中有我,我中有敌,似乎全乱套了,众将士如坠五里云雾!
拓跋建性情狂躁,终于忍不住大吼道:“父皇,你是不是被这妖人控制了心智,待儿臣一叉灭了这妖孽!”
说时,拓跋建突然噌的一下直起身,爆喝一声:“妖孽,纳命来!”言未毕,拓跋建已拼力掷出手中猎叉,朝马背上的阎雪风疾飞而去。
阎雪风面色一凛,心念电转,一个侧身险险避过,双手迅疾探出,硬生生将巨型猎叉截住,一声爆喝,顺势猛推,二百八十斤的巨型猎叉朝城墙疾飞而去,轰隆一声巨响,墙砖簌簌掉落,猎叉扎进城墙,没入三尺之深。阎雪风胯下战马,被这股巨力硬生生压得瘫倒,挣扎了几下,才颤巍巍站起。在战马扑地的那一瞬,阎雪风顺势一跃,稳稳落在前方地上。
“啊?……”
众将士齐声惊呼,拓跋建号称“独角兽王”,素来以天生神力闻名,阎雪风竟然能截住他全力掷出的巨型猎叉,还能掷出这么远,入墙数尺之深,那得需要何等强悍的臂力。
拓跋焘当即暴怒,一声喝令:“来人,把逆臣拓跋建绑了,就地斩首!”
十余名禁卫军立时围了过来,迅速将拓跋建制住,五花大绑。
拓跋建没有反抗,口中却嘶声叫道:“父皇,你莫不是被这妖人迷惑了心智吗?父皇,儿臣死不足惜,只是不忍父皇受辱啊!”。
众将连忙跪地求情。
一名老将嘶声说道:“陛下,广阳王也是一片忠心,罪不至死啊!”
“是啊陛下,广阳王是难得的世之虎将,忠心耿耿,万万不能杀啊!”
“念在广阳王战功卓著,求陛下从轻发落啊!”
拓跋焘不予理会,大手一挥,喝令道:“拓跋建忤逆犯上,视寡人谕令如儿戏,定斩不饶,三军将士引以为戒!即刻行刑!”
拓跋建被摁倒,跪伏在地,嘶声叫喊,怒视阎雪风,恨不能啖其肉。
在禁卫扬起大刀的那一刻,却闻阎雪风大喝一声:“且慢!”随即单膝跪地,抱拳铿声说道:“阎某本不该干涉阁下内政,却斗胆恳求放过拓跋将军,他确是一片忠心,阎某也为之钦佩!”
拓跋建当即嘶吼道:“父皇要杀我,岂肯由你这妖人求情!”
拓跋焘怒喝道:“逆子!还不住口!再多说一句,寡人立即活劈了你!”
众将士连忙劝阻拓跋建不要说话。
拓跋焘翻身下马,扶起阎雪风,沉声说道:“阎兄弟,你居然甘愿为置你于死地之人下跪求情,如此胸襟,令拓跋氏汗颜啊!或许正如兄弟所言,此乃天意,他命不该绝吧!”
阎雪风抱拳回道:“多谢!”
拓跋焘向禁卫军摆摆手,拓跋建随即被松绑,却也未再聒噪。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阎雪风低声提醒道:“阁下请速速离去,只怕后军将至!”
拓跋焘抱拳回道:“多谢!”
阎雪风也回礼道:“保重!万不可走顺阳道、分碛山,在下只能说这么多了。后会有期!”
临行时,拓跋焘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北魏的大门永远为兄弟敞开着!后会有期!”
阎雪风一声轻笑,未再多言。
拓跋焘领着拓跋建和一百禁卫军,策马扬尘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丛林深处。
上万将士怔怔立在原地,无所适从。
他们将要面对一个只知道名姓的青年统领,就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更遑论职级出身了。纵然是生死逃亡穷途末路之时,也未曾经历如此这般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望着眼前黑压压的军队,阎雪风忽觉气血微微翻涌,心下暗叹:不战而屈人之兵,何其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