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断云还未放下酒坛,就突然以桌上的酒坛为支点翻身而起,白衣闪过之间一个漆黑又虚幻的影子则不知从何处窜出,猛地冲到花断云原来坐的位置。
落地之后,花断云抱着酒坛子闪电般让出去数尺远,这才面色严肃地看着自己位置上的那团影子。
那似乎不是影子,因为影子是平面的,而且看不见细节,可那团黑影却如同活着的动物一般,在长凳上蠕动着。花断云看着那团东西久了,甚至觉得它好像在长凳上散步。
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花断云一皱眉头,看到那团东西“身上”正有黑色的液体不断滴到地上,而那些液体一碰到地面,就如同云雾一般溃散,变成黑气蒸腾开来。
这东西看上去好像人畜无害,但是从其身上涌出的邪恶气息却是如此的惊人,就好像那团蠕动的东西本身就是“邪恶”一样,花断云甚至无法再从脑海里找到另一个东西来更好地表达出邪恶的意思。
花断云小心翼翼地后退着,希望能悄悄地离开这间酒楼。
就见那凳子上的黑色物体如同捕猎中的眼镜蛇一般,一边发出奇怪的“咕噜咕噜”声,一边敏捷地跟随着花断云移动自己的“头”。
是的,虽然那东西只是一团影子一样的黑气,但是花断云能感觉到那东西的头正对着自己。
花断云一步接一步,每一步都如同在冰面上行走,生怕一不小心就惊动那板凳上的东西。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花断云的脚才踏出酒楼半步,那东西便突然爆发了。
只见板凳上那团黑影如同雨中的池塘一般,表面瞬间凸起无数的柔软的尖刺,接着就炸成一团黑雾,向花断云席卷而来。
花断云心道不好,脚下鹊起舞一点,身子已经飞快地闪出客栈飘上屋顶。他心想这东西应该和患有关系,而雷夕白说患白天不会行动,想必是怕阳光的,就专门往空旷有日头的地方跑。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团黑雾居然完全不惧怕阳光,见花断云飞上屋顶,那黑雾瞬间也弥漫开来,跟着花断云就往屋瓦上蹿。
“什么?”花断云见那物不怕阳光,顿时也有些傻眼了,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抱着酒坛子还往其他楼阁上跳。
秋水楼旁有一间客栈,花断云二话不说就一脚踹破客栈二楼的窗户,然后钻了进去。
那黑雾自然也是没头没脑就往屋内跑。
花断云轻功奥妙,脚下步子奇快无比,出了屋子又在客栈中间的大堂里上蹿下跳。那团黑雾虽然有些智力,但是毕竟动作迟缓,还是跟不上花断云。追逐了一会儿之后,那东西似乎也明白了穷追是不可能赶上猎物的,便突然之间又沉寂下来,停在客栈门口似乎在休息。
花断云抱着酒坛,悬身抓住身旁的柱子看着楼下大厅里的黑影,也有些奇怪它为什么不追了。花断云警惕着那东西的动作,心里却在嘀咕,这东西如果真的是患的话,似乎并没有雷夕白说的那样可怕,像这样行动迟钝的东西,寻常士兵应该也能躲掉,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让它杀了一万多人?
花断云心中疑惑,心底不祥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现在楼下那团黑影已经彻底地停止了动作,在这个距离上,它对自己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了,可为什么自己还是不停地在出冷汗,心底还是有一股极强的不安?
就在这时,花断云无意中瞥了一眼自己脚下,他看到自己的影子正聚在二楼栏杆之间,花断云怎么动,影子也在怎么动。
一道闪电划过脑海,花断云顿时意识到不安来源于哪里了!那就是这团黑影是可以分裂的,分裂出来的部分就像它自己的影子一样受其支配!
花断云想着,已经猛地把手中酒坛朝身后砸了出去,同时展开双臂飞腾起来看向后方。
果然,花断云看到一团小一些的黑影正向自己扑来,幸好他警觉得及时,那物被酒坛子一砸,顿时在地上跌了个踉跄。
花断云心中庆幸,却又看到奇怪一幕正在上演。
只见酒坛子落地之后瞬间便被摔碎,坛子里剩余的一些酒液则向四周泼溅开来,酒香四溢之间,有些酒液兜头浇在那团黑影之上。
顿时就听一声“刺啦”的声音响起,仿佛是水滴滴到了烧红的铁板上一般。那黑影像是被硫酸泼到了,竟倒在地上挣扎起来,与此同时它身上漆黑的雾气也开始飞快地沸腾,化成了洁白的雾气。
这物竟然被酒所克制!
在花断云惊讶的目光之中,那黑影的分身很快就被酒水消解得一干二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花断云连忙转头看向楼下那大号的黑影,发现那大号的黑影已经毫不犹豫地转头就逃,似乎是怕极了酒水。
这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谁能想到这来自极夜深处的恐怖怪物,有着一夜之间杀光一万人的能力,却会惧怕人所酿制的酒水?
花断云不禁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既然发现这怪物的弱点,那么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到这里,花断云已经飞身落地向客栈外走去。
等回到酒楼,花断云二话不说抱起两壶酒就走,这次他要深入到城市最深处,看看这满城的百姓和昊军到底都去哪了。
花断云抱着酒像个鹞子似的腾飞而起,在屋顶上沿着主干道开始飞驰。他现在能看到那黑影逃跑的轨迹,从它身上滴落的那些黑色的气体还未彻底消散,在屋顶上也能清晰地看到。
其实在一开始看到那黑影的时候,花断云就觉得这怪物很是眼熟。现在有了空子思考,花断云这才想起来那怪物的形态和移动方式都和司空央的魂魄很像。那么与其说这患是个吃人魂魄的怪物,不如说它本身就是一种邪恶的灵魂。
不过患和一般的人族魂魄还是有区别的。人的魂魄凝聚而殷实,如同纯黑的墨汁,而且始终保持着其主人的外形。但从那黑影的表现看来,患的本体应该是某种能不断变化扭曲的、云雾和魂魄的聚合体,而且看黑影身上在不停地滴落黑色的雾气,就知道患吃掉的魂魄不可能全部被其消化,还会随着时间主动消散。
花断云眯着眼寻找着地上的黑色雾气,很快就越过无数的楼阁,渐渐接近了银桦城的中心。
和其他的城市一样,银桦城中心有一块巨大的空地,周边聚集着大量的茶馆,妓院,酒楼之类的建筑,同样这里也是银桦城百姓平日里休闲逛街之处,街边商铺小摊多如牛毛,各朝各代都将这样的空地称为“市”。
冬市虽然不可能像夏市那样热闹,但银桦城人口近十万,若是要算上周边村庄,加起来也要有十五万人,这些人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到市上逛逛,也绝对是人声鼎沸的。
可花断云一路赶过去的途中,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听到,不仅没有人声,甚至鸟儿,马儿的声音也没有了。
这已经远远不能用奇怪来形容了,难道患已经杀光了整个城市的人?可是那十几万人的尸体又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