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朝议,果然如额吉所料,四位首辅大臣对我进行了舌灿莲花式的连翻轰炸。
先是说我不顾部族利益,为了一己之快,伤了完颜高桑,置邑娄部于水深火热中;然后又控诉我恃强凌弱掳了完颜栾猗,几乎与完颜部产生不可挽救的裂痕。最后还莫名其妙的加了一条,什么罔顾太福晋教诲,不忠不孝?
总之,什么罪过都说完了,就是不提我将功补过还赚了赔罪礼的事情。
我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一群呱呱叫的癞蛤蟆,叫得我耳朵嗡嗡直响。
最后,他们义愤填膺的一致得出结论,要我开卜言坛大会。所谓的卜言坛大会呢,就是在九月十五那天,登上卜言坛,祭祀敖包,向部族百姓和过往祖先承认错误,以期洗去罪名。
“行,你们说有罪就有罪吧,都依你们。”我打了个哈欠,“但本女王现在要回去睡会儿,你们也回家陪老婆吧。春宵苦短,且行且珍惜。”
我留下一帮老头子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出了议事主帐,木兰凑过来说:“大汗,现在是白天,哪儿来的什么春宵,您不会气糊涂了吧。”
“哎哟,我的木兰呀,我昨个一整晚没睡好,所以现在对我来说,就是春宵。”
“昨日黄昏您去洮儿河畔,奴婢要跟着您,您不让,后来奴婢见您回来得也不算太晚呀,怎么就没睡好了?”
“这,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我变得严肃起来。
木兰忙闭紧了嘴。
其实吧,我也不是睡不着,只是昨天栾猗转身离去的背影老是出现在我梦里。
那种感觉,和我曾经没有父母疼爱的孤独感是不一样的,至少那时,我会自己学做很多事情,孤独却不无助。
而栾猗带给我的感受,就像是落在井底,半截绳子搭在井沿,我跳起来却差很远才能够得着的,那样的失落。
我想,我是真正喜欢上他了。
以前在那个冷冰冰的家里,我不敢轻易把心交出去,如今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我却学会了付出真心。
人呐,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有部老电影说:爱情,其实是在一瞬间降临的。对此我表示赞同,这就好比,青春撞了一下我的小蛮腰,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小蛮腰就肥了。
话说回来,不知道,他昨天到底是不是生气了,又或者,现在还在生气没有呢?
嗯,还是得亲自去看看。
但是那些可恶的心机大臣们,为了防止我再惹是非,他们处处给我安插眼线:马棚里多了好几个打水的;放羊的不盯着羊就盯着我的帐篷看;连瞭望塔士兵的换勤时间也缩短了,领头的搞得比大敌入侵还紧张,就怕执勤的睡着。
行,我忍。
好不容易,总算忍到了晚上。
哎哟,这草原上的风哦。为了爬墙,我居然傻了吧唧的只穿了件丝绸的紧身黑袍子。
靠山一边的木头围栏处的守卫有些松懈,毕竟他们想不到自家可汗会大晚上的跑来爬墙。矫健如我,轻松的翻了出去。
哆哆嗦嗦的到了完颜部,我便发现了真理,不同种类的蚂蚁是不可能住到同一个洞穴的。我再次翻围栏的时候便被完颜部的守卫抓了个正着。
不过,本女王的运气就是那么的好,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守卫们利落的把我捆了,押送去可汗营帐,我正想着脱身的办法时,就碰上了在草原上对月伤怀的于沃格格。
于沃见是我,忙招呼守卫给我松绑,而我一句话还没说,她便道明了我的来意:“来找栾猗吧?”
我哈哈笑起来:“知我者,莫若于沃姐姐也。”
“他在那边营帐。”她向我指了个方向。
我点头哈腰:“多谢多谢。”
栾猗的帐子不难找,绕个弯儿便到了,里面还有微微的光亮,嗯,估计还没睡。
我紧张的吸了口气,抬手时才发现手心还冒着汗,轻轻的拉开帘子,还好,他是背向我的。
只见栾猗半卧在塌上,腰上搭了一截毯子,他一只手撑着脑袋,旁边木几上放着盏纱圆灯,大约摸是在看书。
看来我可以吓吓他。
我尽量的把脚步放轻,栾猗看书也看得入迷。待走近了时,我轻轻的抱住了他的腰:“栾猗,想我了吗?”
他果然吓得从床上弹了起来。当他看清是我时,我觉得他眼中是有惊喜的,但那种惊喜的神情一闪而过。
他坐回床上,十分冷淡,手里还握着那本兵书:“你来做什么?”
我尽量让自己笑起来:“我想见你,所以来看你啊。”
他皱眉:“当真?”
“当真啊!”
“那好”,他埋下头,“现在你见到我了,可以走了。”
我顿时没办法再笑下去:“你几个意思啊,我大老远跑来看你,你就这么不待见我?至少你得跟我说,我错在哪里吧!”
他将毯子拉到胸前,侧过头去,道:“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我要睡觉了。”
“栾猗,你......”
他不再理我,看起来真像是睡了。
“好,或许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下次,我不再这么莽撞了。再见,栾猗”
帐外草原的风依然很冷,我收紧了丝绸长袍,可是风还是往脖子里钻。有些更为冰冷的东西滑过眼角,很快被风吹散了。我飞快的向寨门跑去。
第二天
“啊切!”哎呦,多少年不感冒了,这怎么“啊切!”嗯,不行,我得去喝一吨白开水。
木兰悄悄凑过来:“大汗,您看您都这样了,您交代我的事还办吗?”
我“咚”的将那个双耳虎面大壶放回案上,嘴角水渍还没擦,便怒道:“办,怎么不办!这点小病能难得到我?”
木兰听后欲言又止。
“怎么,要我打你你才去。”她听后才这不放心的出去了。
无论如何,这一次,绝不能再搞砸了。
卜言坛大会那天,我顶着炫目的阳光,对天对地磕了好几个头,又念了一篇长长的忏悔词。其间打了好几个喷嚏,遭了台下大臣们好几顿白眼。
不过还好,栾猗来了,他是来接受歉意的,毕竟,子民们不知真相,所以大家都认为是我对不住他,场面也是必须做足的。
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毕恭毕敬。
等大会完了,人群散去,我欢喜的跑去拉住了他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拉着他的手,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暖,跑上了北边的山坡,过了坡顶,我们便清晰地看到了那颗用百花拼成的心形:铁线莲、卷鞘鸢尾、紫馨、点地梅、素方、风吹箫、黄婵兰......它们一朵一朵层层拼凑在一起,蓝,红,白,黄,紫,绿,片片颜色互相堆叠,铺满了坡下的半片草原,花团随山势连绵起伏,天地一派轰轰烈烈的图景。
“有些花不太好找,我和木兰跑了好几个部族,但最后都是我自己一朵一朵拼起来的,希望你看到以后,就不再生我的气了。”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好吗,栾猗?”
栾猗低着头,似乎有些动容:“我何时生过你气了。”
我立刻有了些底气:“我知道,你不喜欢那金牂煌,如果上次我多看了他两眼让你不高兴了,那么,我今后遇见他都绕着道走。”
“是吗?”柔和阴冷的声音响起,那金牂煌缓步走来,“昌抑你当真那么狠心吗,那晚在洮儿河畔,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呢!”
我慌了:“那金牂煌你在说什么,你什么时候来的?”
栾猗轻嗤道:“哼,你做出这么大阵势,想必也不是给一个人看的吧。我不得不说,自己差点就被你给打动了,你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说罢,他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