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奔波,四人终于到了县里。
此时天色已晚,近了子时,街上再看不到店家的烛光。马蹄声在这夜里闲的格外清脆,众人只能靠着微弱的月光缓慢的进行着,萧易寒算是目力较好的,在河州呆了几年,那边毕竟没什么灯烛,只有柴火,所以夜行是常有的事,稍微适应一下环境,还是可以看见的。
“寒,今晚怕是没地方住了……”
坐在马鞍上的墨燕秋对牵着马引路的萧易寒轻声说道。
萧易寒看了看另一边的龙九和南云贤,现在主要是南云贤,老人家身子骨很明显撑不住,急需休息,身上又有伤,不论如何,第一要急一定是安顿好南云贤。
“先找到医馆再说,南老顶不住的。”
南云贤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在黑夜里,尽管谁也看不到他苍白的面孔,但沉重的喘息依旧暴露了他情况愈发不堪,寒冬虽过,入了春季,但夜里依旧清凉,使得他瘦弱的身躯微微发抖。
县城虽大,好在运气还不差,不过多时萧易寒就找到了家名为“椿心仁馆”的医馆,当迷迷糊糊的伙计揉着眼睛一脸不悦的开了门时,萧易寒便急冲冲地撞了进去,高声喊着,“医师何在?大夫何在?赶快出来救命!”
这么一折腾,登时院内亮了火光,几个男女都匆忙的赶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夜闯医馆就算了,还大声喊叫……”其中一名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年青,整着衣衫,微怒道。
萧易寒并不解释,只不过拿出了两块半个巴掌大的银元宝,道:“赶紧救人!”
几人见了,均是眼前一亮,来了精神。毕竟这可够他们医馆上下大半年的开销了,那可是银元宝啊!可抵百两白银的银元宝啊!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扶病人进来?”老板娘样子的一个女子发话了。穿着的确是和伙计们不一样,颜色和做工看上去似乎都更为精致,当然,这只能是相对而言的精致,一个县城里,衣服就算再好,也难比主城的做工。
“来来来,几位客人快些请进,我给几位斟壶茶,热热身子。”
老板娘带着萧易寒三人上了堂,自己又赶紧去柴房生火,烧热水去了。若是墨燕秋还好,本身消迹在江湖上已久,身上自然没那么多杀气,可论萧易寒和龙九这样的人物,就算是修养再好,也难做得将江湖的“腥气”给隐藏,甚至于单是那么一战,恐怕都会有隐隐的气势。
这对于普通人,威慑力无疑是极大的。寻常人见了,心里总得掂量几分,可那老板娘却不一样,刚刚上前掺了萧易寒,丝毫不受半点儿影响,这又是何为?
等了等了,三人也已疲惫,就在那堂上坐着,也不说话,尽管亮了灯,却和黑夜一样安静。
而此时,在后房疗伤的几人,却是热闹了起来……
“哎哎哎,你们猜,他们是楞个地方来滴?”这是那个看着二十六七岁,脸上却一副不涉人世的表情的小姑娘说的,她从另一个地区来,和其他人口音不一样,经常因此闹了玩笑。
“要我说,就看这打扮,非商即富。”这是那眼睛很小,更是众伙计里唯一一个胖子说的。
“我站胖哥这边儿。”这是刚刚那小年青说的。
“诶行了行了,你们几个难道还想打劫别人不成?没看见人家腰上别着佩剑呢嘛?……好帅……一定是某位少侠!准没错!”最后一个打扮亮丽的少女也发话了。
几人七嘴八舌的论着,却没把南云贤南老先生给落下,手上的动作不紧不慢,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工序已经熟练到极点。再看南云贤,进了屋,登时暖和不少,在包扎后不久,便睡了过去。
堂中。
老板娘端着茶,摇曳着走上来,她也不过三十余二,姿色总是不错,往时的客人路过见了,总会打声招呼,称一声椿二娘。可惜这会儿萧易寒却无心观赏,只是突然想起了玉馨。
那姑娘的调皮倒是令他印象深刻,尽管也是个大家闺女,心态却还似十几岁的少女那般,对着这江湖的东西充满了好奇,甚至可以置身于险,跟他一起去石庄,那儿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她的竹萧,吹的倒是好听。
萧易寒还记得,当时她拿的是一支九孔青竹萧。
那她现在如何了?萧易寒只记得,当晚追着玉馨走了回去,一路送她回府,然后便分离了。两人并未闲聊很多,也不曾约定何时再见,但此刻,萧易寒竟有些期待起再相逢的时候了。
卿卿绵绵,若是有缘。
朝朝暮暮,必定相见。
思绪远飞之际,医馆的伙计从后房走了出来,龙九紧忙站起身问道:“南老如何?”
那犯花痴的少女道:“这还用问?我们椿心仁馆出手,您放心!”说着,眼神又找上一旁梦游的萧易寒……
龙九呼出一口气,总算是没了危险,又问道:“那他……”
另一个少女摆摆手,道:“睡了。先让他在这睡一宿,明天再带走吧。”
萧易寒和龙九对视一眼,又看向墨燕秋,随后便站起身道:“也好。深夜上门打扰各位,多有得罪,我们这就离开,不打搅各位休息了,待明日辰时,我们再来。”
“不用不用,我们医馆就有休息的地方,今晚就在这住下吧!……”那花痴少女见萧易寒要走,甚是不舍,连忙出口挽留,却被椿二娘瞪了一眼,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
只见椿二娘在众人讶异的眼光下,拿出一块银元宝和几枚银子,交还给萧易寒,道:“仁馆有例:不义之财,不取;多余之财,不取。只拿应得,只留心安。”
这一举,倒是让萧易寒三人高看了此人几分。
萧易寒点点头,收下了找零,道:“承蒙关照。”
说完,三人转身离去,而虽然却有房阁,椿二娘也依旧没有将三人留下。待三人出了门,伙计几个却是满脸诡异地齐齐看着老板娘。
“二娘,咱仁馆……有这规矩?”
“二娘,你脑子不会坏掉了吧?”
“去去去……没点眼力价儿。没看出他们是什么人么?一身的江湖味儿。”椿二娘白了眼道。
“我就知道!嘿嘿嘿,那白衣公子,一定是个豪气云天的大侠!”
椿二娘望着已禁闭的大门,道:“如果是那个人……也许的确能当得侠这个字。但……那个人,不是死了么?”
胖哥问了:“椿二娘,你能不能讲明白?到底是谁?”
“江东白衣!”
留下了一个惊人的答案,还有震惊着无法自拔的伙计们,椿二娘悄悄回了香阁。
早在多年前,闻名江湖的白衣剑客萧易寒,便在长春阁的消息中说道,已死!当时此音一出,依旧掀起江湖的哗然,哀悼的哀悼,欢呼的欢呼,再过了阵,也就没人再注意了。江湖上大半人数还是为萧易寒的死而感可惜,同时也对长春阁更感惧怕。
直至半年前!
白衣剑客再现江湖!当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亲近的好友,以及——已死的仇家。半年时间,很长,长到即便再小心隐藏消息,却依旧有了不少无关门派知道白衣剑客的消息,这也就正能解释得通,为何玉馨和龙九见到萧易寒时,丝毫不见讶异了。
当然,心中是否真的波澜不惊,只有他们知道了……
而这县城,不近中原,不近主城,消息自然没那么灵通,也就无法得知白衣剑客的消息。
医馆在讶异着萧易寒一行人的身份,萧易寒也同样在打量着这医馆的故事。
从椿二娘对那股江湖气视若无睹便能看出,此人必不简单,定然是在江湖上见过世面的。可这椿心仁馆……自己怎么就丝毫想不起一点印象呢?萧易寒在路上边走边想着。
“这椿心仁馆……你们可识得?”最终,萧易寒还是问了出来,兴许是不在中原江湖的三年,刚混出点名气的吧?
龙九思考着,摇摇头,沉吟道:“似乎听说过,却又不记得是什么事。”
墨燕秋却是发话了:“两年前,崖山金钩的事可还记得?”
龙九豁然开朗,道:“难道你说的是……”
墨燕秋点点头道:“正是!救治了崖山金钩中的陶毒,便是这椿心仁馆。传闻老板娘椿二娘的师傅,是医仙谷的段卿夫人,也正因如此,之后崖山金钩的仇家上了门,却依旧不得放肆。”
萧易寒来了兴趣,道:“哦?来历这么大?医仙谷的那位,就是长春阁也不能乱动啊……既然如此,怎么至今还未名震江湖呢?”
墨燕秋道:“这个……应该是自家问题了。兴许是没有那在江湖争斗的心思吧?”
萧易寒对此没什么感觉,龙九却是有些赞同地道:“此话有理,在江湖混的,搞不好遍地是仇家,最后怕是也不能落个安稳,唉……”
闻言,萧易寒笑了,“怎么,莫非龙九爷有了退隐江湖的心思?”
龙九也笑了,“既想,也不想。这溪隐楼,还是放不下啊……”
萧易寒笑道:“您尽管退隐,溪隐楼交给我打理便是,如何?哈哈哈哈。”
龙九摆摆手,道:“白衣剑客的能力我还是知晓一二的,若把溪隐楼给你,恐怕就得离除名不久了。”
三人会心一笑,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谁却也不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