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月光景,沈家居然真的把沈子谦的亲娘郭氏丢了出来……
沈子谦和李聿勋算计好时间,早早等在附近,看到病怏怏一副随时会断气的郭氏被赶出来,连忙抬上马车接回济世堂……
沈子谦的亲生母亲郭氏,是潞州刺史郭子武的亲妹妹。公元620年将军王行敏诬陷郭子武有反唐之心,趁机杀了他。郭子武死后郭氏一门按律籍没,家眷下人被迫伦为官奴婢被发卖一空。
郭氏当时只有十六岁,就被卖进沈府做丫头。沈子谦的父亲见她容貌清秀、气质和婉,就收房做了六姨娘,不出几年便诞下沈子谦。郭氏容貌端庄、秀丽动人,生下儿子以后,更成了大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几欲除之而后快,若不是她有亲生的嫡长子,说不定沈子谦连平安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李聿勋的鬼点子就是让沈子谦配一剂怪药,人吃下去会逐渐出现麻风病的症状,大夫人信以为真,连贴身伺候的许氏都不敢留一并赶了出来……此事若是没有沈子谦嫡长兄的帮忙,也不会如此顺利,恐怕会被赶到郊外的小庄子上自生自灭去了……
沈子谦费尽心机终于得偿所愿,可以跟亲生母亲一起生活,每日里晨昏定省尽心侍奉,以弥补母亲这几年在沈府所受的种种磨难……
郭氏一辈子活的谨小慎微,担心被沈家发现,便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心住在济世堂的小院子里,平日里种种药草,帮儿子整理整理药材和方子……
郭氏出身官宦,自幼饱读诗书,虽然年近四旬却风韵犹存。在香凝眼里也就是个中年美少妇,再嫁一次完全没问题!当然这话香凝可不敢说出口,若是说出来连沈子谦都饶不了她……
春来夏往,秋去冬来。
胭脂村飘着雪花,竹云峰的温度比平地上还要冷洌几分,香凝山顶的小院子里早已经是白雪皑皑……
房间里用的是竹制地板,烧了地龙,只要呆在屋子里倒不觉得冷。桌子上放的是南边来的信件和今年送上来的黄金、地契、身契和帐目,各分号的掌柜报了帐已经各自回去,香凝几次拿起笔想给南边回信,犹豫再三到底是一个字也没有写……
其实她想亲自去南边看看,南北距离遥远,坐马车一来一去就要3-4个月,这么远的距离金家老少未必肯答应。可南边的物产可比北边丰富多了,她还惦记着海产品的附加值呢。她不去有些事没人做的了,也不敢做……
香凝拿着茶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玉月刚煮的姜枣红茶,姜放多了味道盖过了茶叶本身的清香,玉月还放了糖霜,香凝不喜欢太甜,正微微皱着眉头胡乱想着心事……
眼看不到一个月就过年了,这个时候提出远行指定没戏,古人讲究的就是团团圆圆,自己提出要走恐怕连伊氏都不会答应,若是年后出发……
玉竹低头整理清算帐目,玉月在旁边磨墨,屋内只有香凝来回走动裙角的摩擦声。玉带掀了帘子乍乍呼呼的跑进来喊道:“主子...主子...不好了,又有人来提亲……”
玉带的一句话,说的香凝、玉竹、玉月三人面面相觑,伺候香凝这么久,几个丫头都深知香凝的脾气,婚配之事就是死穴,连提都不能提……
玉竹当先开口道:“主子还是去看看吧,这也不是头一次了,老爷也是为难……”
玉月拿起挂着的白狐裘皮大氅走过来,轻轻的给香凝披在身上柔声哄道:“主子,看看也好,万一有合适的呢?……”
香凝三下两下系上带子,冷着脸道:“还能有什么合适的?不过张三李四一流,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没完没了了……”说着朝门外走去……
三个丫头赶紧收拾东西跟了出去。想想这两年出这些糟心事,也难怪香凝不高兴,开始是胭脂村的邻居,感觉有点脸面的就上门来问,四邻八舍住着,合适不合适不用想都知道,香凝怎肯答应?这些不难对付,不用香凝出面,张氏就给打发掉了……
后来就是附近村镇的大户人家,觉得金家是商贾一流,想把香凝娶回去做妾!左边是嫌弃香凝的出身,右边却是看上了香凝生财能力,金有福以香凝年幼为由婉拒。因此得罪了他们,在背地里蜚短流长,说什么天生狐媚,小小年纪抛头露面的做生意,跟沈子谦不清不楚……反正没一句好听的……
连何平何郎君都差了媒人上门来问,好歹算许香凝一个贵妾的身份,何平是看上了香凝漂亮的小脸蛋。张氏心里其实看不上何家,以商人的身份地位,贵妾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大户人家的正房地位几乎是想都不要想……
张氏没答应也没拒绝,金有福心里清楚,他哪里敢给香凝做主?尤其是婚配这个死穴!香凝出来以后,好一顿冷嘲热讽,只差没把媒婆吐一脸唾沫星子赶出门去。香成见惹了姐姐不高兴,一路追到大门外,交代下人,以后再有这种人上门直接打出去……
簪花带绿的媒婆一路骂骂咧咧的走了,直说金家是狗上锅台,不识抬举……被叮当听到,追咬的她连滚带爬跑下山去,媒婆摔的七晕八素,回去以后自然是一句好话都不曾有,什么难听说什么,香凝的名声愈加不好听了……
何家也算是官宦人家,香凝都看不上眼,今天又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找上门来?门房的下人竟敢放他进来?……
金有福和张氏就在日月山庄的正堂接待来人。下人早已上了茶,来人不只有媒婆,还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与金有福夫妻正在交谈……
香凝带着玉竹几个丫头进来以后,媒婆望着香凝当先开口道:“唉呦,这就是府上的文娘子吧?啧啧啧,这小摸样长的可真是俊,不枉老身辛苦跑这一趟。”回头对张氏道:“怎么样?沈家的孙少爷跟文娘子多般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媒婆的职业说辞香凝听的多了,面无表情的往对面一坐,根本没搭理她。玉月很有眼色的赶紧端了茶过来,规规矩矩放在香凝手边的桌案上,又小心的退回玉竹身后。
金有福不好开口,拿眼睛望望张氏,张氏硬着头皮对香凝道:“这是历阳县的李媒婆,她今天是来给沈家的孙少爷沈三郎提亲的,那位是沈府的管事沈木通。”
沈木通尚算客气,微微一礼道:“沈木通见过文娘子,小的奉主母之命前来给孙少爷提亲,还望小娘子应允。”未等香凝回话径自坐了回去……他不是不懂礼数,是打心眼里就看不起金家的门户。
香凝心中奇怪,沈家?哪个沈家?不会是沈子谦他们家吧?孙少爷?沈三郎?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见沈木通有心轻慢,心中更是不愉。
李媒婆不愧是官媒,赶紧扬了扬帕子张口道:“沈家的孙少爷排行老三,文娘子想必熟悉,就是沈子谦沈三郎啊!……”
香凝本想等她口出恶言,好找借口赶她走,结果是来给沈子谦提亲……
玉竹惊讶的失口出声道:“是谦少爷?……”话一出口,就知道这事不是身为下人该说的,赶紧捂了嘴退后一步,再没敢抬头。
沈木通自然是认识玉竹的,见她没规矩胡乱插嘴,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用眼神警告玉竹不准多嘴。
香凝不紧不慢的端起茶杯,边喝边琢磨……
若是沈子谦自己有这个心思,一定会跟自己通气,起码也会探探自己的心意,怎会如此冒失?如果是他母亲做主,来人只能是许氏,绝不可能是沈家出面派下人来。沈家能这样做,一定是对这门亲事有所图,所料不错的话,想必是看上了日月山庄的产业和自己的店铺。不管自己和沈子谦有没有可能,都不可能通过沈家主母的手来办这件事……
金有福和张氏怎会不知道香凝和沈子谦的关系?如若两人郎有情妾有意,金家自然不会反对,可认识好几年,也没觉得两人有那个意思啊?这样一来,两人也不好多话,只能看香凝自己的意思……
金有福看着香凝,张氏也看着香凝。李媒婆见天的东家走西家窜,那看人的眼光可毒着呢,她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乡下丫头有这么大的谱儿,连长辈都要看着她的脸色行事。正常情况下哪有长辈谈论婚嫁之事,一个女孩子家跑出来旁听的道理?
沈木通更是迷糊,他可没见过婚配之事还有女孩子自己做主的道理,心下便有些鄙夷,觉得乡下人不懂规矩,心里怎么想的脸上便反映出来……
看他那个表情就有气,香凝把茶杯重重往案几上一放,开口道:“你们是给沈子谦提亲?他自己知道吗?”探探口风再说。
沈木通接话道:“是,确实是给子谦少爷提亲,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子谦少爷不需要知道,他只要按夫人的意思成婚即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大的帽子啊!
香凝听了这话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这个沈大夫人真是打的如意算盘。她看不上沈子谦,就想随便塞个人给他成亲,顺便还能哄骗日月山庄的产业。
在她们眼里,一介小小商户根本不足为虑,随便吓唬吓唬就可以予取予求。当别人都是傻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