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美貌之于女子,确实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利器。
此时巫月清脆的嗓音再加上盈盈一拜,很快就把人们的注意力从赵雪莹的身上给拉了回来。
早先布置隔间的那几位七手八脚地将行障收拾妥当,里面的死者又一次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巫月随即对赵雪莹朗声道:“小娘子既然说我是胡编乱造,那就不妨听听我是如何推断的。“
她顿了顿,先故意撇了眼在靳威看管下焦躁不安的春巧,才缓缓道:“这第一件是你们姐妹不和。赵雪茹坠崖一事,最初引我起疑的是你的哭声。按说亲人意外亡故,悲恸流泪本无不妥,只是你哭得过于撕心裂肺,其中的悔恨之意远多过哀伤之情。”
说着,她顺手一指地上的女尸:“姑且不论你们是嫡庶有别还是一奶同胞,从你二人的衣物饰品,便能看出在家中都颇受宠爱。但今日是祭祖扫墓,你们竟穿得如此光鲜奢华,若说没有攀比之心,恐怕无法令人信服。再看你们所设立的行障,如果是至亲姐妹,即使不愿合用,又有什么必要非得间距数十步之远?还有你们所带的这些家人仆婢,自我看到他们那时起,就一直是分开聚集,同为赵家的下人却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更不用提你的侍婢春巧居然在情急之下直呼你长姐姓名。以上种种情形,我推断你姐妹不和,可有不妥之处?”
赵雪莹楞珂珂地瞧了她半晌,才结结巴巴的回道:“那……那也不能诬陷我呀!明明是她自己失足坠崖的!”
巫月摇了摇头,望着那面山坡道:“娘子此言差矣,赵雪茹并非坠崖,确切的讲是滚落缓坡。这也正是除了你的哭声外,第二个引起我怀疑的地方。”
她边说边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子,轻轻抬起了死者的右手。
“这北邙的山势极缓,坡上又密植松柏,倘若你长姐果真如你所说是失足跌落,那么她但凡在途中攀附住任何藤草树木,都会减缓滚落的势头,甚至有可能停下,绝不至于摔得这么惨。因为人在下落时会本能的抓东西,可赵雪茹仅在手背上有擦伤,手心和指甲却干净整洁,只能说明她在跌落之前就没有了意识或者已经死亡。”
“这哪里做得准!”赵家的仆婢里有人高声喊道,“那要是刚一掉下去就撞晕了,也未可知啊!”
巫月闻言,冷哼了一声。
“你问得没错,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我说死者是遭人扼杀,就必然有所依据。”
她起身调整了一个能让大家一览无余的位置,又伸手拨开了粘在死者头面部的长发。
“诸位请看,死者面色发绀,嘴唇青紫,眼底有点状出血。因曾被人捂住口鼻,唇内和牙龈也有多处破损,这些皆为窒息死亡的特征。颈部右侧有新月形的指甲痕迹。左小腿开放性骨折,但表皮没有红肿,又兼出血较少,据此可以断定是死后伤。而其中最为关键的所在,是死者的舌骨骨折。这块马蹄形的小骨头位于颈部深处,若非大力扼杀,无论直接击打亦或高空坠落,都很难受到损伤。”
在场之人听她讲解完都不禁啧啧称奇。
看不出这位小娘子竟当真是位杏林高手,面对着形容可怖的死尸还能如此从容镇定,娓娓道来,光是这份胆量与学识就足以令人钦佩!
不同于大伙的兴致勃勃,赵雪莹此刻早已是面如死灰,一对黑沉沉的眸子紧盯着双手,木雕泥塑般瘫坐在马扎上,动也不动。
巫月心知是时候拿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她重新走回赵雪莹面前,再一次将金项圈托于掌中,沉声道:“还记得我刚才问你们丢了什么东西吗?”
赵雪莹那双毫无生气的瞳仁在看到项圈后,突然闪现出一点光芒,苍白的嘴唇也跟着翕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垂下了头。
巫月对她的反应并不觉得意外。在讯问嫌疑人的过程中,像这种不见棺材不落泪,消极抵抗的人她见得多了。
于是她把项圈交给映翠,亮出了那颗沾满血迹的珠子。
“这是我在赵雪茹尸首下找到的,你和春巧既然一口咬定说是姊妹间自愿交换饰品,那就应该是发生在她坠崖之前。且不论她怎么会单单遗下一颗珠子在身上,我只想先告诉你一件事,这珍珠虽然看起来圆润光滑,但它表皮上实则布满了细微的小孔,能够稀释血液,所以不管你将它擦拭得怎样干净,渗透到里面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去除不掉的。”
巫月说完,也不去理会惊疑不定的赵雪莹,转而向靳威拱了拱手:“劳烦郎君帮我个小忙。
靳威正在郁闷自己傻呼呼的当了半天木头桩子,一听见喊他,赶紧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娘子有事尽管吩咐。”
巫月从映翠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接过项圈,挑着最小的一颗珠子撬下来,递到了他手中。
靳威不明就里,一脸茫然道:“送我的?”
巫月心下暗道:“方才查你身份时反应那么快,这会儿又开始冒傻气,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强压着想要翻白眼儿的冲动,指着珠子道:“请郎君替我捏碎它。”
言罢,她恍然忆起电影、电视中那些武林高手的桥段,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是碎,不是粉碎,我不要珍珠粉。”
这话听在靳威耳中,那是相当的受用,好歹也算是对他武功高强的侧面肯定嘛。
他当下剑眉一挑,颇为得意地说道:“这有何难,功夫练至炉火纯青的份上,自可随心所欲,娘子要几分碎?”
几分碎!
巫月实在隐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
从出门到现在饿了大半天,让他这一打岔,自己居然联想起了要几分熟的牛排……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硬是挤出一个微笑,咬着后槽牙道:“分成两瓣儿就行了……”
靳威正准备再调侃几句,突然感觉背对着白龙子的方向传来了一股幽幽的寒意。
他立时换上了一张严肃脸,伸出两指在那颗小珍珠上轻轻一捏,珠子碎成了两瓣,里面扎眼的殷红色也随之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巫月扭头看了看赵雪莹,但见她紧咬的嘴唇已流出了一丝血线。
火候不够,还得加把劲儿!
巫月又举着银簪往项圈上比划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想必一颗珠子染血还不能算是铁证,那就再开个大的吧。”
赵雪莹显然是被刺激得不轻,猛然间跳起来嘶吼道:“不要毁了!是我!是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