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完这句,没人肯动。从鼻子哼了一下,我扬起下巴睥睨前方,“各位既然还要依仗小女子择主定尊,在此之前,是否该以我为尊呢?”
余力往前迈半步打了个哈哈,口称自然自然,把除了蔡米夫妇和晋嫣以外的其他人送到了门外。看着余力最后走出去,还好心带上了房门。米湘一脸焦急,刚要冲上来,却被蔡澜一把拉住,晋嫣也往前转动轮椅,凝视着我:“你确有把握?”
将能动的左手背到身后,在窗前踱了几步我才沉下心来道:“原本没什么底,但听了你救我的过程,倒是觉得可以一试。”扭头看看躺在行军床上的蔡狂,“即使不成,还能比现在更坏吗?”
蔡米夫妇低下头,蔡狂昏迷一年有余,如此下去,对江湖人来说,可能给他个痛快也比萎躺在床上要强,不约而同咬牙点头。在晋嫣的指示下,蔡米二人把侧躺的蔡狂的四肢向后弯曲,幸好蔡狂也是从小练功,再僵硬也比普通人强些。在我的示意下,蔡澜拉着米湘也离开了房间。
蔡狂的身体此时形成一个近似的反圆形,胸口突出向外,想来当年我是小婴孩时这姿势应该更可爱些。按照晋嫣教授的方法,我盘腿席地而坐,把左掌心伸向蔡狂胸前。
突感双肩一热,回头看见晋嫣眼带晶莹,她轻抚我的肩膀道:“之好,不管你来历如何,也不管你对此间事作何想,你是我和米湘夫妻养育的孩子,我们都不想你出事。要知道,当年你仅是婴儿之躯,已废去我半生功力。蔡狂是成年男子,重建血脉气息,所需之力无人知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一旦……我如何对得起闵姨?”
扭动身体,晋嫣搭在我肩上的手滑落,我一挑眉毛,“今日即使不救蔡狂,他日我就能百龄眉寿了?”
晋嫣脸色骤变,我深吸一口气突然抬头正色道:“晋嫣,你口口声声闵姨闵姨,可否告知到底如何看待此人?”
晋嫣一愣,几秒过后微叹一下,“起先,我也仅当普通保姆待之,直到你和无鸣剑阵遇险,你身怀异力自然有惊无险,而我儿却命在旦夕,是她以内丹相救,我也因此得知她是世间难得的灵兽,乃天地精华所生,以敬天地之心待她也不为过。”
我闭上双眼,心中紧痛,难怪,如果内丹不失,当日云台山,余力以凡人之力怎能轻易伤她。我睁眼观看晋嫣端正无比的神色,苦笑一下:“罢了,这么说,在茂陵事后,是你放走了她。”
晋嫣摇了摇头,“即使不放她,秦家也关不住她,她临走前向我辞行,没想到真的是一辞永别。”
“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她是灵兽白猿吗?”
“没有,就连默哥我也没说过,要不是她救无鸣时我刚好撞见,想必她也是不想让我知道的。”
“记住,她叫风旼。”说罢猛然转身,我左掌劳工紧贴蔡狂檀中,耳边响起晋嫣柔和的声音:天地玄宗,证吾神通,一合人心,二合自然,视之不见,听之不闻,群神朝礼,驭使雷霆,包罗万象,育养群生……
我这半年多一路走来,经历万千,自师从白猿引气导行,到泰山受常青点化,再到晋祠金水渴饮,如今气息混成,此一番耳听祝由咒法,自幼灌输于体内的祝由古术和着精修经年的导引术,汇成一股气息清水般汩汩而出。
蔡狂自心脉起,周身经脉与我逐一共鸣。
猛然间我右半边身子抖了三抖,蔡狂的身体也跟着巨颤,从晋嫣的口型看来,似在大声惊呼,而我什么都听不到,仅见自己仰头喷出一口血雾。大门被猛然撞开,一道身影飞至从后方擎住了我飘摇的身体,一只大手接住了我的左手,一股甚凉之气顺肘而上,刹那间稳住了我的气息。
一阵呛咳后,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无——鸣——”
“住口!”身后的人压抑着道,突然伸手撕拉一声扯掉我右臂的袖子,然后一圈圈剥着紧紧缠在我右大臂上的胶带。
“秦无鸣,你要干什么?”
门口一声断喝,紧跟着呼啦啦进来一堆人,打头的还是余力,秦少言、高明枭从人缝里挤出来,就连杨心也一起跟了过来,几人围拢到我和秦无鸣身边,整齐划一的一脸担心。我心里苦笑,这几个年轻人还真是帅得各有千秋。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余力已显怒容。
这时节,两个阵营泾渭分明,老的一堆,小的一群,就连一直似是中立的刘蘅芜,从位置看也是更靠近秦少言的一侧。
呵呵呵呵呵,我爆出一阵冷笑,越笑越大声,笑到上身颤抖,笑到嘴角又渗出血痕。秦无鸣跪坐在我身后,左手一直拉着我的左手渡气,右手还拈着我胳膊上的一段胶带,见我此状,气哼一声把我往后一带,我的后背紧贴在他胸膛上,额头一侧撞上了他的,甚至能感到他皱眉牵动的肌肉。
我笑得更大声了。
“你闭嘴!”分明是高明的哑嗓子。
我瞳孔骤然锁紧,只见刘堂和杨忍各持一把匕首分别抵在蔡澜和米湘的勃颈处,看蔡米二人的反应,似还没有恢复内力。
我一挣,不知是我现在太无力,还是秦无鸣抱得太紧,没能挣开,只好姿势不甚大侠地说道:“看来,以我为尊都只不过说说而已。”除了晋嫣脸色略有尴尬,其他人皆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
我扁嘴一笑,“无所谓,反正早晚如此。”我看向余力,“你还是把对我的禁制撤了吧,否则我气息不通,周天难成,如今已遭反噬,再试几次恐怕性命难保,我死了,你们这三十几年的谋划也功亏一篑,实属不值。”
“哦,那就不要救蔡狂了,正好直接祭祀天地择主定尊吧。”余力在一旁好整以暇,并不似他人紧张。
我咯咯一笑,“余力,你昨天之所以答应我的要求,不仅仅是发善心吧。你在云台山时不就曾试探过,早知我内息过于繁杂,哪怕如今气息流畅,也不代表我湛卢之气精纯,可是稍有不慎都不能保证择主定尊仪式能成。如今,借着搭救蔡狂,卸掉我的祝由和导引术之力,对你们有利无弊不是吗?”
余力咂了咂嘴,一挑眉毛:“那你怎么保证卸掉禁制后,不反抗、不逃走,配合择主定尊?”
我心中一片苍凉,脸上却微一笑道:“你们只能信我。三十一年前我就是个已死之人,被你们逆天救下,与妖孽无异,生死对我已无甚意义。按你所说,如我们相遇是天意,那我为你们择主定尊往大了说也算顺应天意,往小了说也是报救命之恩。”
我扭头看看蔡狂,眼角微湿:“还是那句话,如今我牵挂之人只有他,只要能救他,你们的事我都答应。”
身后猛然一空,要不是杨心和高明枭手疾眼快把我接住,我肯定会摔成四脚朝天小乌龟,秦少言也起身追着秦无鸣出了屋子。杨心在旁边轻微地叹了口气,我当做没听见,继续道:“只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余力双手抱在胸前,倚着柱子,挑声说了一声哦。我深吸一口气:“以后无论仪式如何,都不能再有牺牲了,我愿一力承担。”
余力抚掌大笑,“好,痛快,不愧是湛卢宿主,能肩挑天下。不过我也有一事需讲明,禁制卸掉后,明日如若再试不成,你必须放弃救治蔡狂。”
我思忖一下,只得点头。
余力走到我右侧,接过高明枭的位置,把秦无鸣没扯完的胶带撕掉,再次把那个黑不溜秋的小木片拿在手里。我浑身陡然一松,微闭双眼调息几次方才道:“有一事不明。”
“何事?”
“此为何物?”
余力拿着木片敲着另一只手掌心,“你说这个啊,哈哈,湛卢剑鞘残片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