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声冷笑,秦默一脚拨开身前的椅子:“是说你揣奸把猾的好,还是说你腹有鳞甲的好。”
“呦,秦老弟何出此言,如今形势对秦家一片大好,我只能说天意如此。”余力春风满面。
晋嫣转动轮椅来到丈夫身侧,轻抚秦默肩头:“莫生气,事已至此。”
我刚好站在晋嫣斜后方,随她的动作目光扫过众人,惊奇地发现这屋里的人虽神态各异,多数好整以暇等着瞧好戏,唯一人似往后畏缩了半步,稍一歪头看清此人竟是汉武后人刘堂。
“还是我来说吧。”
我正琢磨刘堂呢,被这冷不丁一句吓一跳,发现是晋嫣扭头看我,就是冲着我说的。见我不置可否,晋嫣转回头看一眼面沉似水的秦少言兄弟,苦笑一下。
“那是1979年,因我到福州陪回娘家生产的米湘,默哥只好带上七岁的少言一起去主持岳王庙大修,期间某日少言跑丢了,等找到的时候竟抱回个女婴,从大小看,出生也就百十来天。这事,少言已经跟小茶说过了。”
我点头,不自觉站直了身体,晋嫣把我的反应尽收眼底,微一笑:“我恰好那时赶到杭州要接少言回家,女婴娇嫩可爱,一眼就喜欢上了,可抱上手就知有异,一股极宏大凛冽的气息在女婴周身游走,婴孩太小了根本经受不住,能活着已属奇迹。”
“那时我真以为是天意,因为如果碰上的不是我,婴孩定要命归黄泉。”晋嫣把轮椅转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左手轻抚,我几欲挣开,最后忍了下来。晋嫣眼圈一红,“孩子啊,我以半生祝由古术修为才打通了你奇经八脉,使你一身奇异气息疏导开来。”
我心下一凛,“你的腿……”
晋嫣轻轻敲了敲大腿,“是,从那以后我的双腿便不怎么便利了。”
我轻轻回握住她的手,她一颗眼泪终于落下,“不过你在我膝下承欢四年,却也是无比欢乐。”
“谁成想,都只不过是某些人的一点阴谋。”秦默抿了抿嘴,走到晋嫣身后,把她推离了我身边。
原来,不才在下当时作为小婴儿的我周身气息平复运转后的第三天,秦家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自称夫妻,而且是女婴母亲的家臣,男叫元力,女的姓闵。
元闵二人说,家主小姐因生小小姐难产而死,而小小姐出生后身患重疾,他们四处求医不得,到杭州时心灰意冷,本想抱着孩子双双投西湖自尽,结果被秦少言误会是人贩子,夺婴而去。如今终于寻得小小姐下落,且小小姐疾病已除,他们叩谢万分,愿为奴为仆伺奉秦家终生。元力还奉上主人家收藏的几十把青铜兵器以表谢意。
听到此处,我把眉毛拧成了大疙瘩,“哦?看来余力老先生也牺牲不小啊,连毕生收藏都拿来撒谎了。”
“是,你们受伤后,青铜剑都被送到了茂陵地宫中保存。”插话的竟是秦少言。
突然哀从心起,大白猿是不能撒谎的,但为了救我于水火,宁可全力配合余力的谎言,也就是从那时起不再开口讲话了吧,直到临死之前。我抬起手,隔着衣服轻轻摸了摸胸口处藏着的白绢。
“呵呵,要不是那一年小茶触发剑阵,秦家下场恐怕就跟我蔡家一样了吧?”不知何时,蔡澜和米湘也相扶站在了门口。
这逻辑其实跳得有些快,不过在场的老一辈再加上秦少言只稍有疑顿便纷纷低头不语。
女婴在秦家的前三年一派和谐美好,取名秦之好,再加上秦家又添了第二个皮小子秦无鸣,一家人其乐融融。除了我内息奇特外,成长起来也颇为顺利,唯有一点,一个女娃子不爱红装爱武装,总在青铜剑室里流连忘返,可对于武学世家来说也没太当回事儿。
“直到那一天,我触发了剑阵,秦无鸣误闯剑阵,我们二人被青铜剑刺伤,而赶来的元力也被我误伤濒死。可也因此掀开了阴谋的大幕,是也不是?”我撇了撇嘴。
“不错。”秦默接口,“幸亏闵姨倾力保我儿不死。”
那时,闵姨一直将元力视为救小小姐姓命的恩人之一,这些年又以夫妻相称,见元力惨状也痛惜不已。但元力伤势颇重,白猿为救秦无鸣已元气大伤,当时仅能为元力勉强吊命,于是带着元力辞别秦家,寻找续命之法,两年后独自归来,那是后话。
闵姨前脚刚走,秦家竟又迎来一位半生不熟的客人——刘堂。半生不熟是因为秦默仅在一些研讨会上见过刘堂,对刘堂自称汉武后人略有耳闻,但未有深交,此时见到颇感意外。哪知,刘堂一开口就直奔主题——秦之好。
秦家人这才知道秦之好的真正来历,还有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湛卢猜想。刘堂坦言,要么入伙,以秦家始皇后人的资格;要么被灭口,虽为武林世家,但好汉难敌四手。
我冷哼一下,“那秦家入伙,到底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是顺水推舟呢?”
晋嫣苦笑,“我是那时才得知,为何给之好治病竟然要废掉我一半功力?”
我下巴都要掉了,秦无鸣所问非所答的本事终于找到源头了。
原来,余力四人救人的当天,我就突发疾病险些丧命,医院解决不了问题,余力几人只得以内力相搏,我虽活了,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个大问题——我始终长不大,湛卢剑气便难以稳定成熟。
三年间他们遍走江湖却始终不得要领,主要也是因为不想宣扬,终于刘堂在一次研讨会上注意到了秦默,打听到其妻子晋嫣为祝由传人。余力几人小设圈套,便成功把我送到秦家。
晋嫣说到此间狠狠横了刘堂一眼,把个刘堂吓得一缩脖子。所以当初表面看起来是治病,实则是生生扒开了我被湛卢王气封住的生长之脉,也非祝由这等最接近天地本源的巫医秘法而不得为也。
此后刘秦两家走动频繁,名为交友,实为监视。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个问题。他们为了以后我能顺利择主,经常把隋心、齐明枭等小朋友送到我身边(原来我们都曾是儿时玩伴),可是我只喜欢跟秦无鸣在一起,其他小朋友在我眼里如云如烟,从不停驻。
直到一天来串门的隋忍(杨忍、余力和高明为明志,早已以国为姓,这事儿上秦家天生有优势)无意间同时摸到我和秦无鸣的经脉,大惊失色,发现我和秦无鸣竟气息相通,如不干预,今后择主,毫无疑问我必选秦无鸣。
那时节真个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百般协商后,刘堂、隋忍、齐明三人勉强相信一切是意外所致,不过提出两个条件。一是秦默和晋嫣必须想办法解决我与秦无鸣之事,二是秦之好不得再留在秦家。有一条做不到,将联手血洗秦家。
秦晋二人只得答应,晋嫣翻阅诸多典籍终于找到一种模糊的古法——血印。
血印血印,以血为印。
说白了,我和秦无鸣能气息相通,也是因为同被青铜剑贯穿所伤。其他家族只要也能想办法将自家血脉之气打入我体内即可,方法自选,但不得伤害我。
至于把我送出秦家,晋嫣提议,不在秦家,也不能在刘、齐、隋家,方显公平。另三家各怀鬼胎,不得不点头。但送到哪里可是难坏了众人,寄养家庭须得是江湖中人,又不能参与择主。
众人想破头颅,直到晋嫣提出蔡家。众人对蔡秦两家世代交好颇为不满,但实在想不出更合适人选,只得点头,要求秦家对我身世必须守口如瓶。
晋嫣用余下功力封住了我在秦家的记忆,将我送到蔡家,至此她功力尽失彻底残废。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余力抚掌:“想当初,你们以为我余力必死无疑,恐怕早把我这老头子丢到脖子后头了吧,好像秦家和刘家还有个什么小盟约。”
众人均是一震,焦点凝聚在秦刘两家六人身上。
我突然咯咯一笑,“诸位,故事哪能一天都讲完,请回吧,我也要做该做之事了。”
一抹初阳从窗外射入,我的侧影蒙上一层金边,投射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