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细微闪烁的金香玉芒光下还能视物非我辈而不能为也,不过也仅能看个囫囵。我当时心里笃定对面枝杈上的人是富饶哥,主要是那一抹身形绝对是个熊孩子。可刚这一嗓子分明是个成年男子,我吓得一秃噜手,差点儿说撒由那拉。幸亏都是久经沙场的江湖少侠,下盘稳健地骑跨在阴沉木上(其实是水呛得没力气还摊着呢)。
感觉身后秦无鸣悄然起身握住我两侧肩膀,我借力而起,二人黑暗中微不可查地往前挪动,此时也顾不得阴沉木是否能禁得住。
哪知对面之人再次轻笑,“如能跟上我,定知无不言。”说完伸手往金香玉里掏了一下,身形随之后倒,优美得似一片枯叶飘零而下,我还没“啊”出口竟被秦无鸣一把捂住,这姿态下二少爷说啥都像跟我耳语,哪怕他只是数数。
秦无鸣数到二点五,脚下传来重物落水之声,二少爷长出一口气浑身一松,我反身扭压住他胳膊,他弓着腰啊呀呀直叫小心。被我揪起来却嬉笑道:“不就是摸了嘴,至于这样。”我举手要打,却猛然听到一阵熟悉的震动声,滚滚波涛狂浪四起,这会儿要是有光,估计能看到我脸肯定绿了。
“别怕别怕,应该是下面。”秦无鸣拍拍我紧捏着他的手爪子。我仔细分辨了一下,怒涛声的确来自脚下,不禁皱眉,咂嘴道:“无鸣,此地到底是人工的还是天然?”我和二少爷距离颇近,无需光线,紧靠感觉肢体就知他微微摇头,“我懂你的意思,如此地下之境更像自然之力鬼斧神工,不过,这阴沉木和金香玉要天然如此可谓世界奇迹。何况上下水潭似装置了重力感应,必有重物进入方才发动,酷似古墓陷阱。”
站立在直径两尺左右的阴沉木干上,不知何时我们手臂交握互为稳固身体,脚下怒涛渐息,归于无声的漆黑让脑子逐渐冷静下来。沉思半晌,我们开始缓慢向金香玉方向移动。
可见的阴沉木不到十米,在脚下纹丝不动,想必树干插入瀑布崖壁的那端相比更长,我们移动几下就大胆起来,很快金香玉距我们只有半臂之遥,秦无鸣用脚尖稍试探就站到了刚才那人站立的旁枝上,我俩扒着盆状的金香玉同时探头向石中间望去,未出所料,一汪清水养在其中。
秦无鸣伸手指沾了石中水就往嘴里抹,我刚想呵斥,二少爷道:“好姐姐,元力引我们至此为何意?”我稍一思忖既叹气不语,这一路虽诡异无比,但每遇一事我之内息外力必有所提升,一狠心,伸出双手抔水而起一饮而尽。我本想调侃毒死也罢早死早超生,却一张嘴腾出一团水雾,颗颗微小至极却清晰无比的水尘轻柔地漫于眼前,如细看会发觉它们如绕日行星般交错但有规律的流转,可惜啊,我又晕了。
再睁眼发觉还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是斜躺在秦无鸣怀里,秦无鸣应是又跨坐在阴沉木上。我微一动,头上便问:“醒了,你可真行,又晕了半小时,感觉如何?”
我起身,别过头低语还好,然心中明了,此身气息周天已成。
时而奔流如壶口惊瀑、时而如小溪潺潺,自此镌刻在所有血管之上的气息,随举手投足间也有如那绕日之星缓流于全身经脉,道家谓“脱胎换骨”。
我惊起,“你,你不会也——”
秦无鸣轻笑,“我没喝,要是我俩都晕了,那还得了。”
猛然间头顶轰鸣四起,我连自己喊出的“遭了,是元宝”也听不见了。刹那间秦无鸣一把环抱住我,似在耳边吼了句“相信我”,我俩的身体便顺着倾泻而下的潭水直坠而下。
恍惚中,似回到了一年前跳楼的瞬间,蔡狂抱着我也似这般疾落,能感到内脏在腹腔内拉扯变形。不,不对,那时周身环绕的是绝望,亦或是求死,而此刻周遭温暖而又坚定,可这感觉为何如此似曾相识?脑海深处,一个带着奶香的声音“姐姐,好痛——”
没等我回味已一头扎进沁骨之凉,紧接着被一阵陡然而起的巨浪从潭底托卷而出又摔将出去,瞬间就不知道脑袋屁股都在哪里了,一股脖子要被甩细了感觉后,猛然顿住,我们好像撞上什么东西了,头颈后感觉一股温热,随之又掉入水中。
这回好像顺着水流被冲进了一个通道中,刚才周身贯通的气息自动循环起来,是以身体虽沉沉浮浮,却并不怎么难受。也不知过了多久,突感上半身压力全无,我们终浮出水面。我下意识抠扒住身边的一片砖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环顾一下不禁苦笑,如没料错,我们就在难老泉的井中。
秦无鸣始终紧紧环抱着我,此时却声息全无,我一阵焦急,头上刚好伸下一只手,顾不得许多,我把秦无鸣的手递了上去,一托一拽把二少爷弄了上去。等我跃出井口,恰看见富饶哥同学让秦无鸣盘坐,他在背后推拿,很快二少爷呛咳出一口水后被平放在地上。
富饶哥转身要走,被我一把拉住,他回头看看我没言语,却冲着我肩头努了努嘴。我扭头发现左肩上一片粉红,猛醒间奔到二少爷身侧,摸了摸他的脸颊,心道:“傻弟弟啊,就算没你保护,哪怕我不会水,以我的内息在地下深潭自保也没问题啊。”
“你就是有这本事,让周围的人都甘心投靠、倾心维护,哪怕是如此恨你的我。”富饶哥又踱了回来,站在我身后神经兮兮地说。我惊异极了,阴沉木上果然是他,可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富饶哥扁扁嘴叹口气道回去再说,可我们相互望望,又看看二少爷,以我俩的身形要把这一米八多的壮男搬回去也不甚容易。正发愁,难老井中又一阵水花翻响,元宝嗵一声跳出来,弓着脊背呼啦啦甩得水花四溅,待看到眼前情景,元宝挠挠脑袋身形陡然拉长。
富饶哥看着裸男背起晕男,旁边走着落汤鸡女汉子,无奈地摇头背手而去。
深潭里体力消耗过大,更何况还背着二少爷,元宝也不能蹿房越脊了,一路走回,等回院中已近天明。刚进院子富饶哥就怒吼着冲进屋子,看着一地狼藉,尤其是被挪到地上的活死人悲泣不已。元宝心虚地一缩脖子,作为教唆犯我赶紧伸手帮忙。
收拾停当之后,我把防潮垫从帐篷拿到屋子里,把二少爷放上去躺好,他呼吸均匀面色逐渐红润,我松口气坐到一边凳子上。刚好看到桌子上有一摞书,其中一本里露出一页东西,抽出来发现是那张照片,我顺手把夹着照片的书也抽出来,翻了几翻不禁吸了口冷气。
“看什么,这么入神?”
这一声吓得我差点儿把书扔地上,抬头发现二少爷不知何时醒了,此时玉体横陈的还单手支颐,咔吧俩大眼睛看着我。听到后面锅碗撞瓢勺,他闻声望去,灶前富饶哥踮着脚忙活,元宝蹲在锅台上哈喇子都要流到锅里了。
秦无鸣扭回头看我,我心照不宣地朝他点头,又道:“以后要玩跳水记得提前说一声,好歹我也算是个有经验的,再说,你姐我也不需要你保护。”
秦无鸣捏着兰花指呈扭捏状,“没关系,奴家愿为姐姐肝脑涂地,何况崖下高度也就三十多米,远不如姐姐与狂哥哥跳楼惊险。”
“你怎么知道是三十多米,乌漆墨黑的。”我一脚踢到他胳膊肘上,他的手从腮下滑落。
“从小富落水的时间算算就知道了啊。”
“什么意思?”
“好姐姐还不知道哦,我是学数学的!”二少爷一个翻身半蹲起来,跟我来了个平视对眼。
看着他黑黝黝的瞳孔,手上的书终落地面,我万分感慨地抱着他的脸颊:“你知道吗,我平生第二佩服的专业就是数学。”
“为什么?”
“因为学数学等于什么都学了。”
秦无鸣用表情翻译了一下哭笑不得后,低头看看地上的书,“你到底看什么呢?”
我舔舔嘴唇,深吸一口气:“你知道什么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吗?”
那厢富饶哥手里的锅盖啪嚓一下落地了——